徐懷中:寫小石匠和姑娘的情感,也很真實地反映了農村中青年男女的愛情。他們既有受封建意識束縛的一面,又有自由的一面。作者把在極端貧困生活下的農民的心理變化,很準確地寫了出來。盡管他在寫作時把那種從政治意念出發(fā)的東西掃蕩得干干凈凈,但因為忠實于生活,恰恰從整體上把當時農村那種氛圍很真實地再現(xiàn)了出來。我覺得,這篇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寫出了中國農民的命運。作者把政治背景淡化了,但極“左”路線給農村帶來的嚴重后果,還是可以從作品的氣氛中感覺到的。當時的普通農民的郁悶心情,苦中作樂,堅韌忍耐,都從人物的活動中表現(xiàn)了出來。盡管作者在寫的時候,有意識地排除了政治意念,但是我覺得又恰恰達到了另一種境界。當然,如果像李本深剛才說的那樣,把思想更凝聚一些,使思想體現(xiàn)得更加深刻,更加鮮明,那就更好了——這里還是有它的不足之處。
莫言:我的思想還很淺薄幼稚,寫作功底也不厚實,根本沒形成自己對藝術和生活的固定的、系統(tǒng)的看法,一切都是支離破碎的。只不過是在聽課中,受了老師的啟發(fā),自己胡亂地想想,胡亂地嘗試嘗試。
徐懷中:這種嘗試是很艱難的。我覺得,這是一種很難的寫法。他表現(xiàn)了當時的中國農村的面貌。“四清”時我在農村待過八個月,我想,只有中國農村才是這個樣子,外國農村我們不了解,只有中國農村才有這種特定的情景。實際上,土地給農民帶來的不是過去認識的那樣一種關系。把人集中起來,就在橋洞里邊睡,在這種艱苦的情況下,他們也有自己的歡樂。那種民情風俗,寫得味道很足,作者盡在不言中傳達給別人的那種感受很多。當然,我想這個作品的讀者面不會很寬,一是欣賞習慣上的問題;二是如果對農村不太熟悉的人,也許欣賞這篇作品會感到距離比較遠。但是,這不是太大的問題。我們每個人寫東西,必然有局限性,不可能寫得讓每一個讀者都喜歡。如果能像李本深剛才說的那樣,寫作時有所考慮,使得自己的作品能擴大讀者面,做到雅俗共賞,那就更好了。總體來說,我對這篇作品的印象是,如果我們不管作者的主觀意圖如何而對作品加以分析的話,還不是不可捉摸的。在讀這篇作品時,正好剛看了李存葆同志的《山中,那十九座墳塋》,我就覺得這兩篇東西是兩個味道,好像是從兩個方向攻占了同一個陣地。李存葆的作品是反映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軍隊生活。莫言是反映了荒謬年代的農村生活。這兩篇作品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兩種音響。我覺得都有很好、很強烈的效果。莫言看似隨意把筆撒開地寫去,但他用文字還是很節(jié)約的。比如他寫一個生產隊長,只有那么幾行,寫隊長晚上辛苦,白天跑到菜園屋子里睡覺,淡淡一筆,給人留下很多可供回味的東西。筆墨不多,但人物性格很鮮明、很自然。剛才本深說了,莫言沒有對人物進行凈化處理,把人物很立體地帶著人物本色地勾畫出來,我覺得也是很好的。總之,從我看了莫言的《民間音樂》再加上這篇《透明的紅蘿卜》,我想,他已經初步形成了他自己的一種色調和追求。
《看莫言——朋友、專家、同行眼中的諾獎得主》讀書網(wǎng)在線試讀連載完畢,更多精彩,請參見原書。呼吁您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