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樹勇最喜歡的還是畫畫兒。他從大學(xué)時代就開始畫,畫這畫那,課也沒有好好上,天天揣倆饅頭一塊老咸菜泡在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里看古人的畫兒,還在京津一帶拜了很多名家為師。1983年,他到北京來工作,在中央財經(jīng)大學(xué)里教書,因為他覺得在大學(xué)里工作不用坐班,可以有時間畫畫兒。就這樣,他畫了很多畫兒,把工資都買了宣紙和筆墨顏料。這個時期我們常在一塊兒扯淡,他也經(jīng)常地到我們家來吃我父親做的炒鱔糊、米粉肉,一起喝別人送給我父親的好酒。我還給他刻了不少圖章,他這個時期的畫我手里就有不少,說實話,畫得很不錯。但他自己不滿意,因為他覺得畫誰像誰,唯獨不像他自己。這種狀況讓他很沮喪,發(fā)誓不再畫畫了。記得有一次,好像是八十年代后期在我家里吃酒,他說,沒法畫了,找不到感覺了,不畫了。那種樣子很頹唐。后來,他真的就放下不畫了,一頭扎出去干別的去了。
但我知道,畫畫兒這檔子事兒對于樹勇來說,不是件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事兒。他太喜歡畫畫兒了,不讓他畫畫兒,還不如宰了他呢!果然,將近有二十年的時間,他沒有在宣紙上畫,但卻畫了幾千張鋼筆的小畫兒,不大,每幅也就一張名片那樣大,單線白描,畫在各種爛紙頭兒上。據(jù)他說,這都是他在單位開會的時候隨便捉過一張破紙,或者是在雜志封面的背面空白處畫出來的。他說他最喜歡開會了,開會的時候,領(lǐng)導(dǎo)在那里噴著唾沫星子講屁話,他就躲在一個角落里捻一只鋼筆畫小畫兒。畫著畫著,有一天,忽然就找到自己的感覺了。于是,二十年后,他又重操舊業(yè)大動筆墨,將那些畫小畫的感覺一一地在宣紙上實現(xiàn)出來。這一畫,就有點兒收不住了。2007年冬天我出國前,記得是下了場小雪,我去找他喝酒道別,發(fā)現(xiàn)他待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地下二層的工作室里,從朋友那里揀來一張破案子,鋪上一張舊氈子,在上面不停地畫來畫去。地下室里特別安靜,跟地面兒上的嘈雜世界完全不一樣,太適合他干活兒了。而且他那個地下室也沒有天線,手機(jī)信號不通,別人找他也找不到了,他就在這間地下室里自得其樂,成了一個真正的地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