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如真的——”梁啟超說著收了口,莞爾一笑接毛巾擦了擦手,從條盤中拿個餑餑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只一雙眸子始終在李蕙仙身上望著,眨也不眨?!翱茨隳谴魳?,看——”李蕙仙臉上掠過一絲紅暈,“翠翠,快給姑老爺把湯端過去,別讓噎著了——對了,你不說想見姑老爺嗎?好生瞧瞧,可跟你想的一般。”
翠翠抬起了頭,鵝蛋形的臉,彎月眉下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身材稍弱,看上去卻是端莊穩(wěn)重,只是臉色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梁啟超接碗愣怔了下,問道:“你身子不舒坦嗎?”
“不不,奴婢——”
“在這莫要奴婢長奴婢短的,說‘翠翠’中聽,姑老爺心里也歡喜?!崩钷ハ奢p嘆了口氣,“這丫頭是山東威海人。威海淪陷時與姐姐逃了出來,在天津姐妹走散后流落京城,兄長看她舉目無親、甚是可憐便帶了回來?!闭f著,她伸手拉了翠翠坐于身側(cè),“卓如,前陣子翠翠與我言及舉艦降日實北洋水師營務(wù)處提調(diào)牛昶炳等人伙同顧問浩威所為。丁軍門滿腔赤誠,壓根便沒有降日念頭的。朝廷褫其功名——”
“此事你怎曉得?”梁啟超劍眉微皺了下。
“奴——翠翠和杏花姐姐的夫婿都是水師人,黃海一役,他們——丁軍門念我姐妹可憐,收留了在提督衙門,這些事兒都是翠翠親眼目睹的。丁軍門當時下令沉艦以免資敵,只那些大人們——”
“無恥!卑鄙!”梁啟超細碎白牙咬得咯咯作響,起身繞室來回踱著快步。翠翠淚珠兒走線般淌著,遲疑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老爺,丁軍門他……他是冤枉的,求姑老爺和老爺給皇上說一聲,還他清白——”“起來,這做的甚來?”梁超說著伸手欲攙了翠翠起身,只半空中又垂了下去。“翠翠,起來說話吧?!崩钷ハ膳焓疽庠苾簲v了翠翠起身,望著梁啟超說道,“卓如,你看這事——”
梁啟超頎長的身子立在窗前,像鑄在月輝淺光浮影中的一尊石像,一動不動。四下里一片靜寂,只自鳴鐘沙沙的響聲和著翠翠嗚咽抽泣的聲音回響著。盞茶工夫,梁啟超緩緩轉(zhuǎn)過身子,翕動嘴唇說道:“此事希望不……不大的……”
“姑老爺——”
“翠翠,聽姑老爺說下去?!?/p>
“翠翠一個丫頭,說出來的話能有多少分量?此其一;其二,似牛昶炳這種人,能做到營務(wù)處提調(diào)一職,其身后必有背景的,而那浩威又是洋人,即使御旨審理此案,也——”梁啟超輕輕搖了搖頭?!罢漳氵@么說來,就任著那廝逍遙法外了?”李蕙仙輕撫著翠翠如云般的秀發(fā),“翠翠言語是沒多少分量,只兄長,還有次亮他們聯(lián)名上折彈劾,總不至于還沒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