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無言以對。當(dāng)初絕然離開,主要是擔(dān)心遭人詬病,認(rèn)為我對她的幫助有所圖謀。那樣的想法看似高尚,有時我自己都以君子自居,但一個男子漢活在別人的舌尖之上,算起來也是一件羞恥又怯懦的事情。
“這一年多來,我都在猜想你離開的理由,最后我只能將自己看成一個累贅,你害怕我會拖累你的生活所以離開。我同時打兩份工,做書店營業(yè)員和家教,努力賺錢養(yǎng)活自己,不做任何人的累贅,不拖任何人的后腿,可是我好累……”
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滾落下來,我掏出紙巾,替她擦掉那些淚水,但那些淚水仿佛蓄存許久,怎么都沒有盡頭。
“我盡力和身邊的人交朋友,讓自己不再像高中時那樣不合群,可是大家都覺得我掉在錢眼里,每天只知道打工!打工!打工!孤獨的時候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她們卻反過來嘲笑說‘你怎么沒去賺錢’,那個時候你又在哪里?”
她哭得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甚至任性地?fù)荛_我的手,不讓我替她拭去淚水。幸好她向來素顏,沒有涂抹任何胭脂彩粉,可以哭得肆無忌憚,否則現(xiàn)在早已哭成京劇臉譜了。
我有些六神無主,安慰道:“不要哭了,別人還以為我欺負(fù)你了……”
她取過紙巾,一邊抽泣著一邊擦拭淚水,努力平靜下來,低聲地說:“我媽媽不在了……”
我一直期待她告訴我這件事情,然而當(dāng)她親口說了出來,我又如坐針氈,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安慰痛失至親的孩子。“節(jié)哀順變”之類的話在影視劇里出現(xiàn)千百次,真正用起來才明白它的蒼白,而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旁觀她的悲傷。
“我沒有媽媽了……”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那種心痛的感覺,像一根尖銳的針在心底劃剌著,顫巍巍地疼痛著,悲傷的情緒洶涌澎湃著,粗蠻地壓迫著淚腺。我不想在她面前流淚,于是扭過臉去,讓那情緒悄悄地消隱在秋風(fēng)中。她旁若無人地哭,引得經(jīng)過看臺旁邊的人都望了過來,他們甚至說出簡潔的名字,揣測我的身份以及她哭泣的緣由。
哭吧,堅強的簡潔,脆弱的簡潔。
當(dāng)她平靜下來,天色已經(jīng)黯淡,水泥地縫隙里的幾根枯草在晚秋的冷風(fēng)中搖曳著。我們一起沿著階梯往下走,她走在前面,因寒冷而瑟瑟發(fā)抖,于是我脫下外套裹住她的身體。她原本就嬌小玲瓏,在我那件寬大外套的映襯下更顯纖弱,我一想到她這樣一個小女孩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難,內(nèi)心便翻江倒海地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