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械庫是我們的了。武昌也將是我們的。
楚望臺的火光映紅了夜空。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十里開外的長江之中,一艘即將啟碇的招商輪上,乘客都在看著楚望臺的大火,竊竊私議。人群里,站著一個影響日后大局的關(guān)鍵人物。
他叫張謇,甲午恩科狀元,欽賜進士及第,翰林院修撰,江寧文正書院山長,商部總顧問。大清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上午八點鐘,鈴聲嘩啷當搖過,川漢鐵路股東會又將召開了。
不料代表股東羅綸登臺報告:“現(xiàn)在有個好消息,督署派了一位軍官來說,頃接閣部電報,持督部堂名帖請我們即到督署去商量辦法。賡即回來報告情形,希望大家不要散會?!贝蠹叶颊f好,于是幾名股東代表離席而去。
剛吃過的早飯還沒消化,大家樂得喝茶,吐痰,沖殼子。一位川漢鐵路公司職員溜了進來,對著幾位相熟的股東低聲說:會場門口都是軍隊,進來出去都不準,可能要搞事。
搞事?啥子事?趙爾豐那個老雜皮,未必敢把哥子們抓起來!
但是代表們久出不歸,會場里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嗡嗡地多了起來。洪雅縣有個代表叫王小舟,表示他愿意打電話去四川總督府問問情況。
王小舟打完電話回來,說:叫通了督署,要給剛才去的幾位代表講話,對方說請不來,又說隨便請一位官長來。他們請了周善培周臬臺來,我跟他是熟人,就問幾位代表哪時候回來,滿會場都在等他們報告。周臬臺說,代表們正在談話,一時回不來,請代表股東們多等一下子。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七月天,熱得很,會場內(nèi)又沒有吃的喝的,茶水倒有,越喝越餓。代表們饑熱交迫,忍耐不得。有些人就想先走,哪知一出門就被人堵了回來。一位軍官上臺報告:“今天外面突發(fā)生暴動搗亂情事,已宣布戒嚴,街上交通斷絕,這個時候出去很危險,請代表們解嚴后再出去。”
代表們大嘩。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兵根本不跟你說理,他只負責扛把槍守住門口。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沸反盈天。當然也有人想再打電話去問督署,這番卻打不通了。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餓了一天的代表們連吵架的力氣都沒了。有人拿出錢,要看守的士兵幫忙出來買幾塊鍋盔牛肉點下心,回答是:你們搞罷市,通街店鋪都關(guān)門了,而且全城戒嚴,哪里還有啥子鍋盔賣?
終于可以走了。封堵會場的軍隊荷槍而退,走出公司大門,街上站崗的軍警也撤走了。但是街上沒有行人,只有若有似無的月色隱現(xiàn)。代表們搭幫結(jié)伙地回宿處,聽得更鼓已經(jīng)敲了三更。
他們不知道,已經(jīng)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