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1979年,經(jīng)過“說清楚”,他才算基本擺脫了與“四人幫”問題的糾纏。這年,他84歲。
痛定思痛,馮友蘭說:
無論如何,經(jīng)過“四人幫”這一段折騰,我從解放以來所得到的政治待遇都取消了,我又回到解放初期那個時候的情況。這也可以說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吧??墒怯植蝗?,還是有一件大事牽掛著,那就是祖國的舊邦新命的命運,中華民族的前途。
批判之苦、喪妻之悲,似乎使馮友蘭從持續(xù)多年的迷失中猛醒,他又重新回到了起點。
他拋開在20世紀60年代已經(jīng)出版的那兩冊《中國哲學史新編試稿》,開始重新撰寫新的《新編》。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認真地進行對自己“人生的反思”。1981年,經(jīng)他人協(xié)助,馮友蘭采用口述筆錄的方式,僅用8個月的時間便完成了近三十萬字的《三松堂自序》。對于真正想了解馮友蘭的人來說,這部回憶錄不可不讀。馮友蘭一生中最受人斥責的事情,便是他在“批林批孔”運動中的表現(xiàn)。對于這個問題,他是這樣說的:
我們說話、寫文章都要表達自己真實的見解,這叫“立其誠”。自己有了確實的見解,又能虛心聽取意見,改正錯誤,這叫走群眾路線。如果是附和一時流行的意見,以求得到吹捧,這就是偽,就是嘩眾取寵。1973年我寫的文章,主要是出于對毛主席的信任,總覺得毛主席黨中央一定比我對。實際上自解放以來,我的絕大部分工作就是否定自己,批判自己。每批判一次,總以為是前進一步。這是立其誠,現(xiàn)在看來也有并不可取之處,就是沒有把所有觀點放在平等地位來考察。而在被改造的同時得到吹捧,也確有欣幸之心,于是更加努力“進步”。這一部分思想就不是立其誠,而是嘩眾取寵了。
一位哲學大師,在年近九旬的時候?qū)ψ约涸趧觼y年代違心做出的錯事能公開進行如此嚴厲的反省,怎能不讓人由衷地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