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謇道:“是,翁師,我在父親床前侍過湯藥,便速速回京辦事。”
翁同龢點了點頭,望著手中張謇寫就初稿的奏章。張謇這個弟子,是翁同龢著意要延攬至座下的“干才”,幾年來,他為了讓張謇能點中狀元,列為翁門弟子,費盡了心機。
張謇出身平民,祖父張朝彥是個孤兒,因為爛賭敗完家產(chǎn)后,不得已到海門常樂鎮(zhèn)吳家當了上門女婿。張謇父親張彭年做生意小有積蓄,自辟家塾,請來宋琳父子為西席,教三子讀書。張家祖上從來沒出過應試中舉的讀書人,按照清制,屬于冷籍之家,沒有應試資格,張父便聽了宋琳的建議,讓張謇到如皋的讀書人張銓家冒名為“張育才“,參加科舉。
張謇縣試、州試、院試三試得中,十六歲就成了秀才,不料張銓是個欲壑難填的小人,十年間不斷以“冒籍”一事勒索和凌辱張彭年,鬧得張謇家中幾乎破產(chǎn),后來還被張銓告到了官府。幸好通州知府孫云錦一見張謇文字,就視為奇才,著力讓張家息訟,又收張謇為入室弟子,這才讓張謇恢復本名,鄉(xiāng)試得中“南元”(南方讀書人參加北方鄉(xiāng)試名次最高者)。
后來張謇被孫云錦推薦給淮軍統(tǒng)領吳長慶,在慶字營幫辦事務,光緒八年(1882年),跟隨吳長慶在朝鮮平“壬午事變”時,曾起草《條陳朝鮮事宜疏》,對日外交強硬,又以《壬午事略》、《善后六策》等政論文章在京城轟動一時,令身為南清流黨魁的潘祖蔭、翁同龢十分賞識器重。
翁同龢見張謇既是隔江相望的南籍同鄉(xiāng),筆下來得,又老于軍營事務,非那幫只會空發(fā)議論的清流黨可比,所以深為嘉納,四次禮部會試都打算取張謇為狀元,想不到他延才心切,天下士子皆知,居然有人趁機鉆這個空子,六年間先后有無錫孫叔和、武進劉可毅、陶世鳳等人,在試卷中以“策馬三韓、雪花如掌”等暗喻冒充曾出征朝鮮的張謇,全都因此得中,而張謇卻名落孫山。這一次甲午恩科,翁同龢索性派收卷官在殿試時坐候張謇交卷,然后匆匆審閱便評為第一,又在光緒帝面前著力推薦,令張謇一舉得第,成為新科狀元,欽點六品翰林院修撰。
但令翁同龢這個老于官場、被稱為“巧宦”的帝師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多年游幕、人到中年的弟子,竟是天生的直筒子脾氣,嫉惡如仇,口無遮攔,只會謀事,不懂謀人,剛行陛見就大大地得罪了太后,只怕將來難以承繼清流領袖的重任。
當然,張謇也無意于此,他在辭呈中慷慨激昂地寫道:“愿成一分一毫有用之事,不愿居八命九命可恥之官?!白鳛閷崢I(yè)家的張謇,他一生都在用行動實踐著這句豪言。盡管張謇歸心似箭,他還是回遲了一步,這天下午,他帶著徐生茂從鄉(xiāng)路上匆匆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