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 莫斯科,你準備好了嗎?(1)

我就是想停下來,看看這個世界 作者:陳宇欣


當你幾乎以為現(xiàn)時的生活就是永恒時,生活就會壞笑著跳出來證明你錯了。

在列車上生活了整整五天六夜以后,我?guī)缀跻呀?jīng)把西伯利亞鐵路當成自己的家了。為什么不呢?在這里我有朋友,有親人,吃喝玩樂睡宅呆,不必擔心太陽什么時候起落,也不必為第二天的天氣發(fā)愁;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約上一群朋友聊天,也可以買一罐啤酒發(fā)呆,或者調(diào)到小清新頻道裝做感覺不到車身的搖晃寫點兒日記。然而,就像每一個孩子都會在某一天翻然醒悟他必須離開舒適的窩去面對復雜的社會一樣,一個昏昏沉沉的午睡時分,我猛然意識到:火車第二天就要到達莫斯科了。

同時,一個更壞的消息也躥上我的心頭:出發(fā)前我把到站的時間算晚了一天,這意味著我在到達莫斯科的當晚沒有預訂青年旅舍。

沒有預訂住宿是一個非常常見的問題,并不值得我為此緊張。真正讓我緊張的是,我身上的現(xiàn)金幾乎已經(jīng)被列車員盡數(shù)訛走,只余50美元現(xiàn)金,而莫斯科是一個非常土鱉又昂貴的城市,我極有可能面臨刷不了卡、取不了錢、現(xiàn)金又不夠支付住宿的尷尬局面。以前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總能從容應(yīng)付:要么睡火車站,要么去酒吧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聊得來的姑娘求留宿。而現(xiàn)在這兩種方式都不可行,零下20攝氏度睡火車站無疑是找死,而酒吧,得了吧,一個六天沒有洗澡又拖著大行李的女孩,不被勢利的酒吧保安當成乞丐掃地出門就是萬幸了。列車到達莫斯科的時間是晚上,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寒冷城市盡快找到預算內(nèi)的住宿,還真是個大問題。我有點兒后悔沖動走西伯利亞鐵路線之前沒有看過任何莫斯科攻略,因為,最可怕的不是困難,而是無知。

越往深想,問題就越多。我有些絕望,把自己深埋在床上,讓列車里的暖氣包圍著我,麻痹著我,讓我能夠暫時忘卻這些煩惱。然而,內(nèi)心里深知逃避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總有只小蟲在心里撓著,提醒我必須盡快想出對策。我再也睡不著,掀開被子下床走到車廂連接處吹吹冷風,平復煩亂的情緒。

老陳看出了我的反常,等我回房間以后,他主動和我聊天,套出了困擾我的問題。思索一番后,他提出可以免費收留我一晚。沒想到事情能被如此輕易解決,我怎么就沒想到請老陳幫忙呢!接到他的邀請以后,我長呼一口氣,覺得生活重新美好起來。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哪個環(huán)節(jié)有點兒不對。從正常的待客角度來說,把家里挪出一點兒空地給客人打個地鋪并不是一件麻煩事,為什么老陳想了那么久?因為他在莫斯科租住的房子太寒酸不好意思給朋友瞧見嗎?應(yīng)該不是。經(jīng)過這幾天的朝夕相處,我們早已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互相見證和知曉了對方無數(shù)窘事,一起偷過啤酒也一起罵過臟話,房子的寒酸與否早應(yīng)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nèi)。那么,一定是我的到訪會為他帶來不少麻煩,他剛才在尋思著是否有擺平這些麻煩的可能。

我不想和老陳繞彎子,直接把我的思考過程告訴老陳,老陳坦白:他們租住的房子是大群居房,在莫斯科打拼的男人居多,如果要為我安排一個床鋪,出于各種考慮,他需要請好幾個老鄉(xiāng)挪到別的房間去擠一晚;而且,房子的管理員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他帶一個陌生人入住,必定要好好敲詐一番,才保證不去招惹他們的警察老朋友。真沒想到這背后竟然有這么多故事。我不忍心讓老陳費心,告訴他我的住宿問題已經(jīng)搞定了,請老陳不要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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