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奉行“敵不動我不動”，也保持著直視前方，卻正看到孫詠芝拎了幾個袋子乘自動扶梯向上而行，她點頭致意，而孫詠芝帶著錯愕的表情也點了下頭，同時不贊成地瞪下蘇哲，蘇哲咧嘴一笑，三人交錯而過。

下到一樓，伊敏準(zhǔn)備往外走，蘇哲攔住她：“我送你回學(xué)校吧?！?/p>

“我以為我們剛剛講過再見了?！?/p>

“晚上好，我們又見面了，真巧。走吧，我的車在下面?！碧K哲彬彬有禮地說。

他們站的位置正好是一樓的名表區(qū)，人不算多，但伊敏感覺看向蘇哲這邊的眼光不算少，她只好妥協(xié)，隨蘇哲下到地下停車場。蘇哲拉開副駕門，她坐了進(jìn)去，蘇哲上車，將外套扔到后座上，發(fā)動了汽車。

“以后不用這么客氣了好不好？這個城市公交很便利?！?/p>

“晚上有約會嗎，和男同學(xué)？”

“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同學(xué)又是男的就可以了?！?/p>

蘇哲大笑：“保持這樣總能逗我開心的勢頭，我想我會愛上你。”

伊敏想，活了二十歲，倒是頭回有人夸自己幽默了，可是對此人良好的自我感覺真是服了：“剛剛看到孫姐的眼神沒？”

“驚奇和警告，看到了?！?/p>

“我不會喜歡身邊有個讓人看了會驚奇的人，更別提警告了?！?/p>

“你也不喜歡生活中所有的意外驚喜嗎？”

“我對意外的看法一向是驚則有之，喜卻未必?！币撩艚?jīng)歷的意外無一例外地讓自己難堪，比如從青少年宮學(xué)書法出來碰到父親和另一個阿姨牽手而行；比如半夜被雷聲驚醒，驚恐地爬到窗前，卻看到某個男人送媽媽回家；比如無意中聽到親戚的議論，看到她又集體靜默。

蘇哲點頭，并無不悅之意：“你的防備之心太重，會錯過很多人生樂趣?！?/p>

“讓我錯過吧?！币撩粑⑿?，“每周玩兩個小時電動游戲，讓耳膜被震木，眼睛被晃花，這點代價我付得起也愿意付。至于我付不起代價的游戲，我不玩?！?/p>

“很謹(jǐn)慎的生活態(tài)度，我不贊賞，不過能理解?？磥砟銓ψ约旱奈磥碛忻鞔_的安排，找一份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教師吧，嫁一個可靠的男人，過沒有任何冒險和意外可言的生活?！?/p>

伊敏心驚了，這確實就是她沒和任何人講過的人生規(guī)劃。她一直是個習(xí)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并安排好生活的人，并沒太大的奢求，只想做老師工作穩(wěn)定且有假期，于是填報志愿時首選了師范大學(xué)。而像她這樣長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憧憬一個穩(wěn)定幸福的家庭呢？可是這一切被眼前這個危險的男人閑閑道出，卻顯得如此平庸無趣。

“不用激我，我知道我們計劃的是一些事，而發(fā)生的可能是另一些事，可是那也不代表我會去給自己沒事找事。”

蘇哲將車突然駛到路邊急停下來，轉(zhuǎn)頭看她：“如果我心血來潮一定要來招惹你呢？”

“理由，總該有個理由吧?！?/p>

“因為你很有趣，這理由足夠了吧。”

暮色中蘇哲微微含笑，英俊得有點讓人窒息，但伊敏讓自己正視他：“其實我沒什么挑戰(zhàn)性，幾杯酒下肚就和你上過床了。現(xiàn)在也不過是害怕自己成為你魅力下的又一個犧牲品，想索性躲開點求個太平罷了?！?/p>

蘇哲再次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知不知道你的口氣像是在哄一個蠻橫無禮的孩子：哪，這顆蘋果有點酸，還是去吃另一顆吧?！彼康貎A過身體，“可是我品嘗過你了，寶貝兒，你很甜。”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他的臉逼到離她只有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淡淡煙草味道和古龍水的清淡氣息撲入她的嗅覺，她退無可退，只能苦笑：“我以為我們早達(dá)成共識了，忘了那件事?！?/p>

“我的記性一向好，而且我懷疑你也不大可能忘。”

伊敏點頭承認(rèn)：“不錯，我沒忘，所以我更想離你遠(yuǎn)一點，下學(xué)期我換一家做家教好了?！彼稚斓杰囬T處摸索開關(guān)，“我們現(xiàn)在再說一次再見好嗎？”

“待會兒吧，”蘇哲坐正身體，發(fā)動汽車，同時將車門落鎖，“不然我又得跟你打招呼：真巧，今天第三次見面了。不逗你了，我送你回學(xué)校，這次是哪個門?！?/p>

“方便的話，南門，謝謝?！?/p>

蘇哲點頭：“你贏了，至少最近我不會招惹你了。我表哥和嫂子可能會達(dá)成共識，等樂清、樂平初三讀完送他們?nèi)ゼ幽么笞x書。所以，接著教他們吧，也許是最后一學(xué)期了，我不想讓他們覺得生活中沒一樣?xùn)|西留得住。”

伊敏無聲地笑了，那個上揚的嘴角終于露出了孩子氣。

“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茨愎首麈?zhèn)定的樣子，我總在想，是因為你有一個堅強的神經(jīng)呢，還是你實在太稚嫩，所以對男人沒想法。”

“我有個同學(xué)，從大一開始研究四色問題的簡潔書面證明方法，一直研究到現(xiàn)在，我不認(rèn)為那個問題多有趣，可是對他來說，那個問題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不要花太多時間研究我，不然你會發(fā)現(xiàn)，本來只想消遣，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執(zhí)念，多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