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頭佬靠坐在樹干上,瞅著窩棚發(fā)呆。窩棚的縫隙里透著火光,傳出的水聲和女人的竊竊私語撩得他心癢難耐。他左右看看,終于忍不住摸上去,悄悄趴上了窩棚的縫隙。這就是他能想到的好處。
女人總是不能忍受臟污,不管是在什么情形下。窩棚里三個女人赤身裸體,圍著火擦澡。
郭小芳低頭看著自己的乳房,哀怨地說:“瘦得連奶子都癟進去了,真是羞死人?!?/p>
李君笑著說:“怕什么,等走出野人山,吃飽喝足,包你奶子跟林春一樣又挺又翹。”
郭小芳盯著林春的乳房佯罵:“也不知道她偷吃了什么,把奶子養(yǎng)這么大!”
“我哪知道啊!”林春委屈地訴苦,“這有什么好的,天天都得拿布綁緊,氣都透不過來?!?/p>
倆人吃吃低笑著去掐林春的乳房,李春捂著胸躲避。就在這時候,剃頭佬闖了進來,三人一陣驚叫,蜷縮到窩棚一角。
“出去!滾出去——”李君的尖叫聲就像銳器刮過玻璃。
剃頭佬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兩眼通紅地盯著三個赤裸的女人:“寶貝兒,別怕,哥哥疼你們……”
剃頭佬一步一步逼了過去,手最先伸向了林春,這個女人長了一對叫他發(fā)狂的乳房。三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拼命地往后縮,尖叫聲于事無補。
門外槍栓一響,低沉有力的話語字字清晰:“不出來就打死你。”
剃頭佬僵住,慢慢回轉身,岳昆侖正用那桿怪模怪樣的步槍指著他,那雙冰寒犀利的眼睛似乎比槍口更具威脅。他相信岳昆侖會開槍,他還不想死。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外面一聲聲拳頭擊打皮肉的鈍聲叫她們渾身發(fā)抖。
三個女人抱成一團啜泣,剛才的驚嚇勾起了她們的傷心與絕望,對死亡的恐懼就像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在將她們往里吸拽。
擊打聲停住了,岳昆侖的聲音傳進來:“出來吃點兒東西——”
三個女人哆哆嗦嗦地走出窩棚。
剃頭佬叉著腿靠坐在一棵樹下,嘴角沁血,臉上幾處瘀腫,顯然是剛被岳昆侖打了。
芭蕉根和蒿子分成幾份,四人坐在窩棚邊上吃自己的那份,沒人說話,只有咀嚼聲和吞咽聲。天不知道什么時候黑的,火光從窩棚里透出來,映亮幾張沉默的臉。
剃頭佬啐出一口血水,又用力咳嗽下。沒人有反應,更沒人搭理他。
“我說——給我留點兒——”剃頭佬憋不住了,胃里的那種空虛感就像從水面往下看,可以看清水底每一塊卵石的花紋。
岳昆侖說:“進去睡吧。”
三個女人慢慢站起來,看一眼不遠處的剃頭佬。
“露出來的位置擦上?!痹览霭研“肫框屛盟f過去。
郭小芳接過瓶子,遲疑著問:“那你呢?”
岳昆侖用下巴指下窩棚門口,“我睡這兒?!?/p>
“……怕是會下雨?!?/p>
“去睡吧,明天得早起?!?/p>
郭小芳眼里流露出感激和依賴,兩個女人拉著她進了窩棚。
岳昆侖把一塊雨布的兩個角分綁在窩棚上,另兩個角綁上兩根樹干,張好一個離地一米的雨棚。第二塊雨布鋪在雨棚下面,再沿邊緣挖一圈排水溝,一個簡易的宿營帳篷就算搭好了。岳昆侖躺進去,行軍包枕在腦后,步槍就放在右手邊。
剃頭佬慢慢走到四人剛才吃東西的地方,看能不能揀點兒吃剩下的。很意外,地上居然還有一小扎芭蕉根,岳昆侖給他留了一份。剃頭佬抓起東西一邊往嘴里塞,一邊直往岳昆侖那邊瞟。岳昆侖翻個身背對他。
“碰過女人嗎?”剃頭佬嘴里嚼著東西,語調含混。
等了片刻,見岳昆侖不回答,剃頭佬又接著說:“瞧你也是個童子雞。我跟你講,你要沒試過一次,這輩子就算白活了……”
“閉嘴?!痹览雎曇舯?。
“港都……”
剃頭佬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在岳昆侖身邊躺下,仰望著雨布發(fā)呆。
天落起了小雨,打在雨布上沙沙地響,眼皮一陣陣發(fā)澀,剃頭佬想不動了,終于沉沉睡去。
自帶上三個女人的一個月,每天只能行進幾里。三個女人走著走著就落在了后頭,岳昆侖只能走一段等一段,剃頭佬也只好跟著等。岳昆侖不會說什么,剃頭佬卻沒什么口德,一路冷嘲熱諷,說得三個女人恨不能把頭低進褲襠。她們知道拖累了他倆,但有什么法子,在這洪荒老林里,離了他們的結果就是死。她們已經極度虛弱——饑餓、似乎永不停歇的暴雨、蚊蟲螞蟥叮咬引起的潰爛、傷痕累累的身體和腳掌……這一切都在點點滴滴地吞噬著她們的生命,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們是在生命本能的驅動下機械地前行。岳昆侖愈加沉默,每看見那三個在風雨中互相攙扶、艱難行進的身影就心如刀絞。戰(zhàn)爭與女人無關,她們本該在家里過著安寧的生活,享受丈夫的呵護,笑對撒嬌的孩子。是什么讓她們卷入這場戰(zhàn)爭,讓她們步入絕境,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這比在戰(zhàn)場上面對戰(zhàn)友的陣亡更讓他難以接受,他從未如此痛恨戰(zhàn)爭,痛恨發(fā)起這場戰(zhàn)爭的日本人。他只能走慢一點兒,再走慢一點兒,用自己的背影給她們些許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