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窗外急速退去的風景,自己遂生出風一樣輕快的心情。一直都很佩服地覺得,人類發(fā)明的汽車是個偉大的奇跡,怎么待在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內(nèi),一閉眼,再一睜眼,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這個現(xiàn)代的發(fā)明雖然偉大,卻遠遠趕不上古人祖先創(chuàng)造的智慧,待在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內(nèi),一閉眼,再一睜眼,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車,還在解大手般奮力地開,陽光出來了,被強壯的車輪碾壓得粉身碎骨,濺起一地泛濫的金黃。真的很欽佩以前的自己,竟會舍近求遠到那地平線上的一中求學,至今仍不是很清楚當初作出那樣決定的原因,但據(jù)說存在即合理,所以我想我那樣做也不無道理,因而不必再多想,想那么多也沒用,即使想出了答案也不會對即成的事實發(fā)生任何實質(zhì)的改變,這就好比一個女人被強了奸,再怎么哭鬧也是于事無補,還不如靜靜打坐以待元氣恢復,為下一次的不期而遇做好充足的準備。
我感到越來越疲憊,上眼皮和下眼皮像是雷峰塔里的許仙和白蛇,淚眼汪汪,相顧無言,訴盡不忍離去的哀愁,誓死要做不相分離的相連,即使艱難。我的意念就是法海,盡著天生的義務(wù)要將他們分開,最后也還是分開了,不然歷史將會被我重新改寫。還是打瞌睡打得厲害,由此判斷,車上的我和車上所有的人離一中都已不是很遠,這是之前往返于一中與城區(qū)間的數(shù)次歷練給我留下的后遺癥。雖然這次回去并不是進學校讀書,但那種不爽的感覺仍然在心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奔涌。這種感覺非常符合科學道理,打個恰當?shù)谋确?,一個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的人出去后,是斷然不會再想進去的,即使不是去坐牢,也會覺得進去了就渾身不適,這就是精神條件反射,我把它暫時命名為“出去了就再也不想回去定理”。
果然,就在我一個不經(jīng)意的抬頭間,就看見了車子前方那根偌大的煙囪,雖然那里沒有一如既往地排出滾滾的濃煙,但仍讓我覺得夠戧。受“出去了就再也不想回去定理”的影響。車停了,我卻積極地走到車門口等待,一直等著,我還沒急,司機倒先開了腔,小伙子,你不下,別人還要下。言外之意就是叫我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確切地說我還沒到一中,只是到了一中的學術(shù)波及范圍,通俗點講,就是我到了可以聽見一中上下課打鈴的地盤。在原地定了定神,又做了兩口深深的深呼吸,在確保邁出步子不會暈倒之后我發(fā)動了腳部肌肉。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我在道路中間走,玉米在這頭,秧子在那頭。乍一看還頗具世外田園氣息,所以初來乍到的人才會誤以為一中是個靜心為學的好地方。我當初就是受了這些外部硬件設(shè)施的欺騙,才開始傻逼傻逼相信的一相情愿,但只要是用心的人用心一想,莊稼在這頭,學校在那頭,二者本身毫不相關(guān)。一陣風吹來,揚起路上頭皮屑似的灰塵,我仍行得坦然,因為早已習慣,習慣了墮落,就不再害怕糜爛的寂寞。
我盡量放慢腳步,假意邊走邊欣賞道路兩旁的風景,其實也沒什么看頭,但我那副專注的模樣可以讓我區(qū)別于那些行色匆匆人們的庸俗。再說,我這么早過去也沒用,一中的大門還是沒有且根本不可能開,就算開了小玉也不見得能夠出來。我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如探監(jiān)般的準備:放學的時候,小玉在里頭,我在外頭,中間是一扇通天的大門,小玉將雙手攤開放在大門上,我伸出雙手迎合她的手掌,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新愁易積,故人難聚,聚也匆匆分離。我不敢再想下去,雖然我已經(jīng)作了最壞的思想準備,但我還是希望結(jié)局能夠來得善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