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乳房(2)

生死欲念 作者:張永義


“當人們想模仿行走時,他卻已經創(chuàng)造了與腿大相徑庭的車輪。他就這樣在渾然不覺中創(chuàng)造了超現實主義?!卑⒉ɡ螤柸绱嗣兜倮孜鱽喫沟娜榉俊返莫毺仫L格。這個沒有被戰(zhàn)爭摧毀的詩人反倒讓流行性感冒給奪走了三十八歲的生命,其時他剛剛和“棕發(fā)美人”雅克琳結婚,還沒有來得及咀嚼幸福的滋味。超現實主義領袖安德烈·布勒東贊譽阿波利奈爾是一個令人惶恐不安的真實的“詩歌的化身”,超現實主義的另一個追隨者菲利普·蘇波的懷念或許更具有詩意:“某些時候在街道的角落里或沉悶飄飛的細雨中閃爍著一束燦爛的陽光,我在那光芒中看到了阿波利奈爾的微笑?!?/p>

我不清楚美國猶太作家菲利普·羅斯是否受到了《蒂雷西亞斯的乳房》的影響而寫下了荒誕小說《乳房》(TheBreast,1972),書里的大學教授忽然發(fā)現自己肢體退化,竟然變成了一只巨大的女性乳房,而且重達一百五十五磅,可謂觸目驚心。

乳房就這樣使得人們浮想聯翩。捷克攝影大師簡·索德克(JanSaudek,1935—)和他的孿生兄弟一起體驗了納粹集中營的恐怖生活,他的不少經典作品都以性為主題,通過生機勃勃和衰老不堪的、尚未發(fā)育和懷孕待產的、衣冠楚楚和赤身裸體的人體之間的對照,帶給人們視覺上的強烈刺激和深層的理性思考。多年以來,索德克一直隱居在布拉克一幢老式公寓的一間地下室里,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飄散著霉爛的氣息,墻皮陰濕斑駁,終日不見陽光。索德克選用的女模特全都來自社會下層,多半是豐乳肥臀,大腿粗短,涂脂抹粉,面無表情,她們經常頭戴花環(huán),或是以帽檐遮住臉龐,乳房和陰部卻肆無忌憚地暴露在地下室、鏡中或公眾的面前。

簡·索德克最令我難忘的作品是那幅突出表現生命源泉的《甜蜜的乳汁》(1986),一個母親以手撫胸,鏡頭卻留給了那只乳汁將要滴落的乳房,它是那么地圣潔,不容褻瀆。同樣,德國女攝影家雷納特·佐恩在《我的癌癥形象》(1983)這幅震撼人心的作品里也擺出了用手遮擋胸部的姿態(tài),然而,乳腺癌已經無情地奪走了它們的另一半,所剩的一只乳房獨自承受著巨大的病痛和女性的羞辱。

我們還能夠對乳房視而不見嗎?加拿大移民作家邁克爾·翁達杰在他追溯家族歷史的小說《世代相傳》里以一種詼諧的口吻談論了外婆拉臘的出生、死亡和激情。作為錫蘭(今斯里蘭卡)第一個接受乳房切除術的人,拉臘經常忘記戴上她的義乳,她開玩笑地把那個假的玩意稱為“流浪的猶太人”,因為跳舞時它也隨著節(jié)奏四處搖擺,有時神出鬼沒地長在她背部。就像《鐵皮鼓》里的小奧斯卡興致勃勃地談論外祖母安娜·布朗斯基的四條裙子的秘密一樣,翁達杰也毫不避諱地向讀者講述了拉臘的四只義乳以及它們失蹤的歷史。

如果說翁達杰的描寫令人啞然失笑,那么美國南方女作家卡森·麥卡勒斯那些哥特式的小說作品就多少顯得怪癖甚至變態(tài)了,例如《金色眸子里的映影》(ReflectionsinaGoldenEye,1941)里那個神經衰弱的妻子,因為丈夫的同性戀情、疾病和孤獨而深感絕望,竟然發(fā)瘋地剪掉了自己的乳頭,讀來令人毛骨悚然。麥卡勒斯作為一位半身不遂的殘疾女作家,她的一生同樣充滿了不幸和傳奇色彩,我們中國讀者更熟悉她的另外兩部杰作:《心是孤獨的獵手》和《傷心咖啡館之歌》。

讓我們暫且拋開疾病和死亡,把目光轉向不朽的乳房,尋找生命之源和快感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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