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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jié):萬壽寺 第 一 章(20)

萬壽寺 作者:王小波


因為是大地方來的人,薛嵩對“就便器材”甚是考究,每天晚上都要砍一節(jié)嫩竹,把它破成一束竹條,浸到水塘里,使之更加柔軟。這東西是一次性使用,撒尿或做愛時解下來,就要換一根新的。在家里時,薛嵩總是拿著那捆竹條,行坐皆不離手。出門時,他把它掛在鐵槍上。用這種篾條吊著,它顯得多少有點生氣,雖然依然像條老鲇魚,但死后的時間短了一些。后來他就用這束竹條抽了那小妓女的脊背。經(jīng)過漫長的一天,竹條只剩了三四根,抽起人來特別疼。那女孩挨了一下,抽搐著從樹干上揚起頭來,說道:薛嵩!真狠哪你。這使薛嵩感到不好意思,差點把竹條扔掉,去揀根別人用過的柳條。但轉(zhuǎn)念一想:我是為了她好,就繼續(xù)用竹條抽下去。又抽了三四下,才走到一旁,把她讓給別人。

這個女孩子面朝大樹站著,雙臂環(huán)抱著大樹,手腕用就便器材捆在一起。這個就便器材是一把青蘆葦,擰成繩子狀;捆婦女兒童可以,捆男人就把不牢。在大樹底下,有裸出地面的樹根,還有青苔細(xì)泥。那女孩在樹根和青苔上踱步,狀似在健身自行車上或跑步機(jī)上鍛煉身體。薛嵩看著這一切,沉思著,忽然用竹條在自己腿上抽了一下——這種疼痛雖然厲害,但還不是無法忍受。然后他放了心,覺得自己還不算過分。如果我說,薛嵩在構(gòu)思一篇名為“以就便器材刑責(zé)違紀(jì)人員的若干體會”的軍事論文,就未免過分;但他的確是在想著一些什么;這如我也在考慮《中華男子性器考》應(yīng)該怎么寫……

后來有個兵報告說:打完了!還干點啥?薛嵩說:放了她!人們把她放開,她的手腕上有兩條綠色的環(huán)形。她想到山澗里洗去,但別人勸止道:別去。著了露水,傷口要化膿。其實也沒有什么傷口,但總要這么一說來表示關(guān)心。所以她就用麻紗手絹蘸了樹葉上的露水,揩去了手腕上的綠印。此時她的大腿、腹部還有乳房上滿是青苔和碎樹皮;有個兵從地下拔了一把羊胡子草,要幫她把這些擦去。她很快接過了那把草,說道:謝謝,自己來??偠灾?,在她走到火堆邊上自己座位上之前,很是忙碌了一陣,這個女孩是忙碌的中心。這種忙碌帶有一點駕輕就熟的意味。此時薛嵩孤零零地坐在火堆邊上,體會到了作為將帥和領(lǐng)袖的寂寞,心里默默地想到:我又把她揍了一頓。這樣,這一章就有了一個灰色的開始。接下去它還要灰得更厲害。那天晚上,薛嵩揍著小妓女,心里卻在想著老妓女。每抽一下,他都把頭轉(zhuǎn)向老妓女的木板房,想要看出她是否坐在紙門后面,透過門縫看這件事;但因為天色已暗,那房子里又沒有點燈,所以他眼睛瞪得都要瞎了,還是什么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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