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現(xiàn)在在干什么,是在宿舍里,還是已經(jīng)去自習(xí)?沒來由的一股沖動讓她在樓下看管宿舍的老伯那里撥打了他宿舍的電話。
當(dāng)“嘟嘟……”聲響起的時候,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些什么,她有些僥幸地想,也許他不在,這個時候他一定不會在宿舍。
電話有人接起,她聽得出是老張的另一個舍友,“找哪位……喂,聽見嗎,找誰,說話呀……”
鄭微橫下心去,“我找陳孝正……”心里卻在吶喊,不在不在,最好不在,一定要不在。
電話那邊卻說:“你等一下?!?/p>
她腦子里“嘩”的一聲罷工了幾秒,接著就聽到了那個夢里也記得的聲音,有點兒沉,帶著點兒清冷,“你好,哪位?”
“你,你……我,我是……不,我……”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話,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手心不停冒汗,真沒出息,這回臉丟大了。
本來想裝作打錯電話就這么掛了,沒想到他還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鄭微?你又想干嗎?”他的意外和戒備隔著聽筒也清清楚楚。鄭微的大膽和厚臉皮在這個時候終于發(fā)揮了正常的水平,“我找你有點兒事,就在樓下,你下來吧?!彼龥]給他拒絕的時間,咔嚓一聲掛了電話。
然后對著公共電話的小窗口,雙手捂著臉發(fā)呆。
“五毛。”想必是看多了這樣的小男女情懷,看宿舍的老伯,在她思考著人生重要問題的時候,大煞風(fēng)景地提醒她。
鄭微掏出了錢拍在窗口,自己走到了宿舍樓前的一棵芒果樹下,路燈下的樹葉黑黝黝的,有好多只飛蟲盲目地在路燈旁盤旋。她覺得自己像是等了一個世紀(jì),算了吧,他才不會那么傻,自己送上門來。她那么想著,卻又不急著離開,就這么在那棵芒果樹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你又玩什么花樣?”她聞聲驀然回頭,他雙手懷抱著書,在距離她兩米開外的安全距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是本地人,在鄭微的印象中,嶺南人大多黝黑、矮小、顴骨高且嘴唇厚,陳孝正膚色也偏深,不過個子高挑,臉龐消瘦,有著南疆人特有的略深的眼眶,鼻梁挺直,雙唇菲薄,顯得眉目疏朗而清癯。
她沒意識到自己此刻是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皺了眉,“如果你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我希望下次我們再見的時候能夠回到互不認(rèn)識?!?/p>
他見她不答話,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我有話要說?!彼B忙叫住他。
他忍住不耐地回頭,看著她一反常態(tài)的期期艾艾,“你到底想說什么?”
鄭微垂下了頭,一片芒果樹的葉子掉落在她的肩上,她也沒有心思拂開,“陳孝正,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你了?!?/p>
若干年之后的鄭微對涉世不久的小年輕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為人切莫張狂,凡事三思而后行。”她無數(shù)次回想過去,連自己也不喜歡從前那個被寵壞了的女孩,那么年少輕狂地自以為是,以為誰都得愛她,以為沒有什么得不到。然而,當(dāng)她想到這個晚上,校園里昏黃的路燈下,肩膀上還停留著一片落葉的女孩茫然失措地對著自己愛過的男孩說出了心里的那句話,她忽然原諒了當(dāng)年的自己,那不過是一個太渴望去愛,卻不知道該如何愛的傻孩子。從小人人都疼愛她,但那些愛都不能讓她感到安全和滿足,她期待一份完全的、值得托付的感情,并且錯誤地以為只有自己爭取來的,才是她想要的。如果說年少莽撞是錯,那么她后來幾年時間里漫長的孤獨已然是代價。
她口齒清晰,字字入耳,陳孝正嚇了一跳,一向冷淡自持的表情都出現(xiàn)了裂紋,他目瞪口呆了一會兒,騰出一只抱書的手指住鄭微,“你,你……別玩了?!彼f完這句話,立刻走開,竟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鄭微搖頭趕走失落感,不要緊,他這樣的反應(yīng)是正常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一切才剛剛開始。她用手圈在嘴前,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陳孝正,我是認(rèn)真的!”
她似乎感覺到他微微趔趄了一下,自己滿意地笑了笑。她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喜歡玩暗戀,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卻沒有告訴他,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這不是小飛龍的風(fēng)格。她來過,她愛過,她努力過,得之是幸,不得是命。當(dāng)然,年少時的我們?nèi)绾螘嘈艜械貌坏降乃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