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佩佩捂著眼睛，說道：眼睛不舒服。

廖青松站在胡佩佩面前，說：抬起頭，我看看。

胡佩佩抬起頭，微瞇著雙眼。

廖青松低下頭，左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右手托著她的后腦勺。

胡佩佩的美瞳散發(fā)著綠色的幽幽的光，混雜在發(fā)炎后的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中，是一種詭秘而凄楚的美。

廖青松說道：“你的眼睛發(fā)炎了？你的眼睛怎么是綠色的？”

胡佩佩原本想脫口而出，“綠色美瞳，今年流行。你這個土包子，連這都不知道。”

但她什么都沒有說。她聞到了廖青松身上的味道，混雜著樹木和消毒水的味道，干燥而清冽，她感到有一點眩暈。

胡佩佩騙廖青松：我是混血兒，天生的，眼睛是綠色的。

胡佩佩這樣的女生，任何時候撒謊都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

廖青松說：噢。怪不得，你長得和別人也不一樣，更漂亮。我辦公室有一瓶眼藥水，你跟我來，點幾滴眼藥水可能會好一點。

胡佩佩跟著廖青松走進了辦公室。

他的背影落入她的眼里，也落進了她的心里。

沒有老師關(guān)心過胡佩佩，他們都視她為瘟疫，避之不及。

誰都知道胡佩佩每天上學都化妝，她的金色頭發(fā)是染的，她的綠眼珠是戴的美瞳，她的白皮膚是因為涂了BB霜。

但廖青松竟這么輕易相信她的謊言，相信她是混血兒。并且夸她和別的女孩長得不一樣，比別人漂亮。

這都讓胡佩佩的心不平靜了。

少女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

胡佩佩覺得自己15歲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不美好的感情了，但這一次的感覺很美好。因為對方是一個美好的男性——她的老師廖青松。

胡佩佩開始變了。這變化是隱晦的，又是招搖的。

她開始有選擇的逃課，比如其他課都可以不上，但廖青松的課她必上。

胡佩佩有時也會搗亂，但都是無傷大雅的，比如刁難一下廖青松的問題?！袄畎诪槭裁唇欣畎?？”“李白不喝酒能不能寫出詩？”“我也喝酒，那我怎么寫不出好詩。”那算是調(diào)戲吧，胡佩佩想多和廖青松說幾句話。

但，如果有別的同學在廖青松的課上搗亂，胡佩佩就不會客氣了。

有一次，一個女生趁廖青松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字的空隙，將絲襪脫下，團成一團扔向了講臺。

那個女生只是和幾個人打賭而已，他們打賭這個女生敢不敢在課堂上將絲襪脫下。在一個不怎么好的學校里，不怎么好的班級，不怎么好的學生，在上課時干出這樣的事不足為奇。

廖青松轉(zhuǎn)身看到絲襪，很尷尬，臉紅了。他將絲襪扔下去也不是，不扔下去也不是。只好后退一步，站在離講臺很遠的的地方上完了那堂課。

下課后，廖青松前腳出門，胡佩佩后腳就用那雙絲襪將那個女生的腿捆起來了。

“你不是喜歡玩嗎？玩死你！”以及大量辱罵的語言，還有兩個耳光，女生沒敢動。

因為胡佩佩是壞學生中最壞的那種學生。胡佩佩經(jīng)常掛嘴邊的話是：如果惹煩了她，她就殺了誰。這種話，在這個不太好的學校，誰也不會當真，但誰也不敢完全當假。因為只有初涉世事又心智不成熟的少男少女，才會對這個世界真的肆無忌憚，在他們身上才是一切皆有可能。智慧和經(jīng)歷，都會讓我們對規(guī)則越來越敬畏。

胡佩佩喜歡上了廖青松，廖青松渾然不知。

并非感受不到胡佩佩對他的好，而是廖青松作為一個成年人，根本沒往那個方向去想：師生戀，大叔與蘿莉，這是一件想一想都讓人覺得很不好意思的事，犯罪感洶涌而出。

胡佩佩可不管那么多禮義廉恥與標準三觀。她是勇敢的女生。

過了幾天，下課時，胡佩佩在走廊上要到了廖青松的QQ號和手機號。

她問廖青松：玩校內(nèi)網(wǎng)嗎？玩人人網(wǎng)嗎？種菜嗎？上微博嗎？

廖青松搖頭。胡佩佩嘴上說：“你可真土。”心里卻莫名地喜滋滋，這才是她喜歡的人的樣子，與眾不同，和那些青澀毛躁的壞男生不一樣。

胡佩佩加了廖青松的QQ后，單獨為他建立了一個組。這個QQ組的名字叫：心上人。里面只有廖青松一個人。

她打開QQ的時候，總是只打開這個組。如果廖青松的頭像是灰的，她的心里就很空。有時候廖青松的頭像忽然亮起來了，她的心就好像被點燃的小蠟燭，騰的一下燃出小火苗。

胡佩佩總是很熱情地上去跟廖青松打招呼。

“廖老師你在干嗎？廖老師吃飯了嗎？”

廖青松的回答一般很簡單，“噢，嗯，好?！狈笱苋纸?jīng)。

有一天中午，胡佩佩發(fā)現(xiàn)廖青松來過自己的空間。

當晚她幾乎整夜都沒有睡覺，一直在自拍，PS照片。有的是四十五度角往上看，有的是香肩微露，有的故意將衣領(lǐng)拉得很低，露出一點點小溝。

每一張都擠眉弄眼，但那有什么關(guān)系。十幾歲時，都不清楚什么樣的自己才最美，所以極力表現(xiàn)自己，極力研究如何拍照眼睛看上去更大，臉看上去更小，下巴看上去更尖，皮膚看上去更白嫩，唯獨不知道研究：什么樣的自己才是更真實更放松的自己。

廖青松23歲?？春迮迥切㏄S得面目全非，裸露大量白皙皮膚，并且一閃一閃亮晶晶的空間照片，有時也會有些非分之想，但那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的。

這樣的人之常情可以被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