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胡適在康奈爾大學(xué)念書時,常到韋蓮司家去玩,其母韋蓮夫人待之甚厚,胡適十分感激!于是便把夫人待他的好處,寫信告訴他母親說,“韋蓮夫人待兒甚厚,時常在她家吃飯,有幾十次之多”,并且要求母親寄一點安徽土特產(chǎn)來送她家。為此,胡母于1915年1月17日回信說:“外邦人士如此優(yōu)待,予彌欣幸。韋蓮夫人處,既承眷眷,望爾便中代予致意……(準備買土產(chǎn)蜜棗、山筍干、繡巾、黃柏山茶等物)大約明春均可付郵。韋蓮姑娘之來函,語極周摯,容后再行裁復(fù)?!睆拇艘院螅m與母親的來往信件,常提到韋蓮夫人及其次女韋蓮司女士,后來所送的繡巾都是“令冬秀帶旌德(江家)做成”的。胡適在日記里對韋女士推崇備至,稱:“余所見女子多矣,其真具思想、識力、魄力、熱誠于一身者,惟一人耳。”他們常在一起散步,或討論學(xué)術(shù),或談詩作畫,無不投機合拍。這些在胡適留學(xué)日記中均有記載。1915年1月下旬,胡適由綺色佳赴波士頓卜朗吟會演說,會后專程至紐約海文路92號訪韋蓮司女士。22日一起參觀紐約美術(shù)院。23日再訪女士于其寓所“縱談極歡”,胡適告訴她:近來已決心主張不爭主義,決心投身世界和平諸團體,作求三年之艾之計。女士聽了,非常高興。這天胡適在日記里說:女士見地之高,誠非尋常女子所可望其肩背。次日,胡適離紐約返校,歸后少不了要去信向韋女士道聲謝,或是談幾句心里話,所以有2月3日韋女士的來書。在這封不尋常的信里,韋女士勸胡適,“斬斷情絲,懸崖勒馬,應(yīng)著重‘高級’的情性之交、勿岌岌于‘色欲之誘’,最后燕姬(即韋女士)并勉勵郎君(胡適),‘讀書上進’?!贝诵旁慕袢员A粼凇逗m留學(xué)日記》里,胡適附云說,“此君思想不凡,真能超然塵表者也。”從上所述可看出,胡適對韋蓮司女士是存有愛慕之心的,而且曾經(jīng)有所表示。幸遇這位韋女士性情古怪。不輕易表露感情,且又有其母在中間阻止:“這位老太婆對他二人私訂終身的發(fā)展誓死反對到底?!比绱诉@般,經(jīng)過一段時間思索,胡適的心情也逐漸平息下來。5月28日,他下決心:“與韋蓮司女士約,此后各專心致志于吾二人所擇之事業(yè),以全力為之,期于有成?!敝螅麄?nèi)员3种话阌押藐P(guān)系,書信頻傳,在這兩年里,胡適竟向韋女士寫了一百多封信,可謂勤矣!
然而,事物的發(fā)展過程,總是要表現(xiàn)出來的。因此,當(dāng)胡適的心傾向韋女士的時候,對家里的未婚妻冬秀,自然要冷淡了。這期間他也沒有給冬秀去信了,也不再吟誦他那“萬里遠行役、軒車屢后期……”的詩句了。相反他寫信給他母親,埋怨冬秀文化低微等等。言下之意,是對此婚約表示不滿。他母親當(dāng)然能理解到兒子的意思,故于1915年4月2日寫信勸他說:“所談冬秀各節(jié),然天壤間物不兩美,此事大都如是,況冬秀程度雖不大高,而在儕輩中,似亦可勉強敷過。若在吾鄉(xiāng)一帶,婦人中有此,固為翹楚者矣。居常來吾家時,予每謂其得暇宜讀書作字,以無辜負兒望。今乃殷殷引咎如是。平心而論,爾之咎,固予之咎也。時勢使然,惟望爾曲諒此中苦心而已?!焙m接來信后知母親于心不安,對他有懷疑,這時他與韋女士之交往已趨正常,于是5月19日趕忙寫信安慰母親并解釋說:“第三號信內(nèi)所言冬秀之教育各節(jié),乃兒一時感觸而發(fā)之言,并無責(zé)備冬秀之意,尤不敢歸咎吾母。兒對于兒之婚事并無一毫怨望意。蓋兒深知吾母為兒婚姻一事,實已竭盡心力,為兒謀美滿之家庭幸福;兒若猶存怨望之心,則真成不識事勢,不明人情、不分好歹之妄人矣?!魞簯抑亲R平等四字以為求耦之準則,則兒終身鰥居無疑矣?!弊詈笳f:“以上各節(jié),以母書中有‘時勢使然,惟望爾曲諒此中苦心而已’故書近來閱歷所得之言,以釋吾母之疑慮焉?!苯?jīng)過胡適的解釋,其母疑慮雖然消釋,然而還是心有余懼,對兒子的婚事總有點不放心。
至于說到冬秀家,風(fēng)聞胡適在國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這可把冬秀母親急壞了。她母親本來身體就不好,時常生病在床;女兒這么大了,還未成婚,早就憂心忡忡,如今聽到這個消息,雖未證實,病情卻加重了許多。為此,胡適母親于8月28日寫信給兒子,要他寫信給岳母,表明心跡,免得她思念,加重病情,并稱:“近爾叔岳母(即子雋德配)于8月19號,來我家說及爾岳母病狀,并言外間有一種傳說,皆言爾已行別婚。爾岳母心雖不信,然無奈疾病纏綿,且以愛女心切,見爾未宣布確實歸期……心中愁愁,誠恐一朝莫測,雙目不瞑。爾岳母疑慮,故病情時愈時復(fù),終難起色……此后得閑,亦可時致函奉與爾岳母,以聯(lián)感情,勿得耽誤?!边@時胡適正忙于轉(zhuǎn)學(xué)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xué),同時又忙與任鴻雋、梅光迪等討論文學(xué)革命問題,但還是抽出時間寫了一封長信,向母親表白,并請母親轉(zhuǎn)告岳母家。10月3日他在信中向母親說:“兒決不為兒女婚姻之私,而誤我學(xué)問之大,亦不為此邦友朋之樂,起居之適,而忘祖國與故鄉(xiāng)。此二語可告吾母,亦可告冬秀,亦可告江氏岳母。兒遠在三萬里外,亦無法證此言之無虛。吾母之信兒,兒所深知,若他人不信,兒亦無可如何,只好聽其自然。至于外間謠傳,兒已另行娶妻壹說,無稽之談,本不足辯。惟既有人信之,自不容不斥其妄。
①兒若別娶,何必瞞人?何不早日告知岳氏,令其另為其女擇婿?何必瞞人,以貽誤冬秀之終身乎?
②兒若有別娶之心,宜早令江氏退婚。今江氏之婚,久為兒所承認,兒若別娶,于法律上為罪人,于社會上為敗類。兒將來之名譽,豈不掃地以盡?此雖下愚所不為,而謂兒為之乎?
③兒久已認江氏之婚約為不可毀,為不必毀,為不當(dāng)毀。兒久已認冬秀為兒未婚妻,故兒在此邦與女子交際往來,無論其為華人、美人,皆先令彼知兒為已聘未婚之男子,兒既不存擇偶之心,人亦不疑我有覬覦之意,故有時竟以所交女友姓名、事實告知吾母。正以此心無愧,無詐,故能坦白此耳。
④兒主張一夫一妻之制,謂為文明通制,生平最惡多妻制,今豈容自蹈之。
⑤試問此風(fēng)從何得來。此種謠言,若有人尋根追覓,便知為市虎之惡言,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何足為輕重耶?
以上所云,望吾母轉(zhuǎn)達岳氏,以釋其疑……”從上所言,胡適對這個問題心里還是比較清楚的,信也有說服力。他母親能信任他,只是他岳母就未必能為此了罷?然而,不管怎么說,他岳母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后到1916年1月7日便與世長辭了。胡母很快將此耗告訴了兒子,并說,爾岳母瀕死時,猶以女兒婚嫁未了為遺憾。胡適接到信后,在日記里對岳母之死,表示痛心,并引咎自責(zé)說,“游子久客,遂令夫人抱憾以歿,余不得辭其責(zé)也”。同年4月9日他母親信中又說:“爾岳母已于陰歷2月12日出殯,吾家除吊儀外,又做祭文一篇送去,托伊家代奠。此項祭文,本意爾自撰就寄回,后因時日匆促,難以更待,故由家中撰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