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改了三份卷子,然后整個人就迷糊了。我側身倒在枕頭里,進入了半醒半夢的狀態(tài)。一些不經(jīng)意的情景開始在眼前浮現(xiàn):在沙灘上奔跑,和愛瑪一塊兒擺骨頭等等。
蒙眬中,我又好像去參加一個戒酒者聚會,賴安、皮特都在那兒,還有一個高個的金發(fā)男人,他們?nèi)齻€在說話,但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他們的臉都背著光,也看不清楚表情。
后來,我就醒了,房間里充滿了橘黃色的陽光,陣陣晚風將窗外的蒲葵吹得嘩啦作響。一看表,八點十分了。
我走進衛(wèi)生間,重整了一下發(fā)髻。打盹時劉海有點翹起來了,我把它們弄濕,抓過吹風機,把它們吹干。吹到一半,我一下子又停下來了。我這是干什么?為什么要化妝?我扔了吹風機,噔噔噔下樓了。
安妮客房的旁邊就是一片海灘,那里有長長的木頭棧道。棧道的最高點是個弧形沙丘。人們在那兒設置了一個露臺。皮特已經(jīng)在那兒喝酒了,最后一絲陽光把他的頭發(fā)染成了明亮的金黃色。
凱蒂的發(fā)色也是這樣,可見遺傳的力量。每次看見他們其中的一個我都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個來。
我光著腳出來,所以皮特沒聽見我走路的聲音。他擺好了兩個座位,鋪了桌布,上面有一座銀色燭臺、一支細腰花瓶和一個冰桶。
我走著走著卻猛然停下,不知為何,一種失落感涌上心頭。
我本不相信所謂“一生一世”的愛情,但當我遇見皮特時,那種吸引我無法阻擋。當我們手臂相交時體內(nèi)泛起的激動,當我在人群中看見他的臉時內(nèi)心怦怦直跳的感覺,都讓我相信皮特就是那個我愿意一生一世相伴的人。
此時此刻,皮特的臉已經(jīng)曬得黑糊糊的,到處起了皺紋,發(fā)際線也往后退了一些。二十年來,我每天早上一醒來就看見這張臉。女兒出生時,那雙眼睛似乎有點恐懼。我的手指也曾無數(shù)次地撫摸著這張臉。上面的每一個毛孔、每塊肌肉和骨頭都曾經(jīng)那么的熟悉。
當然我也熟悉那張嘴里蹦出來的每一個措辭。
還有每一次讓我心碎的真相大白。
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jīng)不可能有什么事發(fā)生了,最多維持現(xiàn)狀而已。
“嗨,伙計?!?
皮特聽到我的聲音連忙站起來?!拔疫€以為被放鴿子了呢?!?
“抱歉,睡著了?!?
“夫人,靠窗的座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