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斗酒占不到什么便宜,土肥原便琢磨開了,都說老張胡子出身,文化不高(連初小都沒畢業(yè)),簽協(xié)議時又沒見他親筆寫過字,不如趁機將老張一軍。于是便提出來讓張大帥給賞個字。
本意是想讓老張當眾出丑,沒想到老張不假思索,拿過紙來揮毫就寫,一個“虎”字剛健遒勁,盡得文采之風流。
土肥原暗暗吃驚,心說老張土得掉渣的一個人,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怎么這個字寫得這么牛叉。
要怪,就怪土大佐雖然自詡“中國通”,對中國很多東西的認識卻還浮于表面。老張雖說初小都沒念完,但畢竟讀過幾天私塾,不是一個純文盲,而中國人最重一手好字,論語不會背不要緊,書法訓練那是一定得過關的。
我老家有一遠房親戚,也沒念過多少書,但一手字寫得著實漂亮(自然是鋼筆字)。街坊四鄰需要寫個家信什么的,大多求此人著筆。與他相比,兄弟雖說也讀過很多死書,那一手字就不能看了,基本等同于狗爬式。
以我親眼所見,書念得少,但字寫得好的人確實不在少數(shù)。這涉及到書法的另一個門徑,俗稱“出手”。講明白一點,其實就是寫字時姿態(tài)很規(guī)范,一筆一畫符合書法的要求,平常用的工夫雖然不多,字卻也能寫好。
老張無疑就是這樣“出手不凡”的人。“虎”字寫罷,對老張有意見的、沒意見的都不由得齊聲叫好,鼓起掌來。
懷著一種酸溜溜的心理,土肥原接過了老張的“墨寶”,硬著頭皮欣賞起來。這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土大佐樂了。
原來“虎”字下面,老張還有一落款,赫然寫著“張作霖手黑”五個大字。土肥原估計老張是馬失前蹄,把字寫錯了。他本意就是要羞辱老張的,不能一個人偷著樂,于是就故意像貓頭鷹一樣“咕咕”地笑出了聲。
其他幾個日本人見大佐無故發(fā)笑,不知究竟,也湊上來看,看著看著也笑了。只有老張鎮(zhèn)定自若,穩(wěn)如泰山。
隨從沉不住氣,上前一看,臉就紅了,趕緊回來低聲告訴老張:“大帥,您怕是真把字寫錯了,應該是‘張作霖手墨’,墨字掉了一個土,變成‘手黑’了?!?/p>
老張要的就是這句悄悄話,當下便瞪起眼睛,扯開嗓子吼了一聲:“媽了個巴子的!我還不知道‘墨’字怎么寫?我這是給他們日本人的,怎么能給‘土’?小子,你給我記住了,這就叫做‘寸土不讓’!”
老張剛說完,在場的中國人馬上領悟過來,皆鼓掌叫好,而包括土肥原在內的日本人目瞪口呆,尷尬萬分。
日本公使的悲喜劇
見土肥原等人包圍不住張作霖,日本政府索性直接施加壓力,而老張也拿出了他搏的勇氣,依然是寸土不讓。
日本駐北京公使芳澤謙吉找老張簽密約。老張打死不干,過后還避而不見,隔著房間大罵一通,把這位公使先生搞得灰頭土臉。
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暗示老張:真不接受的話,日本要“另想辦法”。老張火了:你們有什么好辦法,難道又要出兵?我姓張的在這里等著!
說完,起身送客。
此時,近代中國的歷史已翻開新的一頁,所謂的舊軍閥逐漸被新軍閥取代,北洋軍閥這個末代王朝搖搖欲墜。
國民黨領導的南京政府以實現(xiàn)國內統(tǒng)一為號召,向坐鎮(zhèn)北京的張作霖發(fā)出了宣戰(zhàn)書。蔣馮閻李四兄弟聯(lián)起手來進行二次“北伐”,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奉系軍隊再牛,也架不住人多,遂節(jié)節(jié)敗退。
日本人急了,比老張還急。倒不是為老張著急,而是為他們自己的利益著急。
中國要統(tǒng)一了,大事不妙。
張作霖雖說滑頭,一直對日本人陽奉陰違,但終究還只是一個北方諸侯,相對而言,在他身上做文章容易。
一旦北伐軍統(tǒng)一南北,跟日本打交道的便成了對等的中央政府。這個政府在南方時就天天嚷著要“打倒帝國主義”,等它坐穩(wěn)天下,所謂的“滿洲權益”別說擴大了,能不能保住都得另說。
盡管日本政府單方面制造了“濟南慘案”,但仍然擋不住北伐軍前進的步伐。見奉軍虛弱不堪,敗局已定,他們又生起了趁火打劫的念頭。
日本公使芳澤再次密訪,這回他不由分說就掏出一張紙:光說不練假把式,看看上面這幾個條件吧,你有誠心就簽一下。
簽簽簽,這次我一定簽。
老張一臉真誠狀,鄭重其事地就把文件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