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便徑直朝一戶人家走去。
因為離開部隊后,他們都換了裝,打扮成為商人的樣子,戶主并不驚訝。
陳昌浩幾句話,就得知房間的主人是漢人,姓但。
這是百家姓中不常見的一個怪姓。
還是個醫(yī)生,祖籍湖北,因常有人來看病,更不多問這兩位“不速之客”。
和陳昌浩是老鄉(xiāng),幾句湖北話一說,又看他們不像壞人,顯得格外親熱。
殺雞燒飯,屋子里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從饑寒交迫中掙扎出來的紅軍將領,總算吃了一頓好飯。
夜色已晚,他們被安排睡在一個炕上。
徐向前雖然疲勞到了不想講話的地步,他卻難以入睡。
他低聲向陳昌浩說:“明天早點起來,早點離開這里?!?/p>
“好,好……”
對方似乎不知他講的什么,應了一聲,很快入睡了。
雞叫四更的時候,徐向前醒了。
窗戶紙已由一片漆黑變成了深灰色,徐向前用手推了推陳昌浩,壓低嗓音說:“該起床上路了。”
陳昌浩似醒非醒,好難受地說:“肚子疼,太累了,休息幾天再走吧!
……”
聲音低沉。
這位往日總是精神抖擻,一向不屈服于人的政治委員,如今也沒精打采了。
徐向前過去對他的勇氣、智慧和對革命事業(yè)的忠誠,是無可挑剔的。
他留學過蘇聯(lián),通曉俄文,讀書也不少,政治上有時雖然表現(xiàn)出某些方面的幼稚和盲目性,但是在作戰(zhàn)中總是身先士卒。
在大別山區(qū)時,1930年,紅軍得到了敵人的一架德國雙翼容克式高級教練機,改為“列寧號”后,當時身為方面軍政治委員的陳昌浩,居然和剛俘獲的敵軍駕駛員一塊,坐上那架飛機上了天。
他手握著一支小槍,坐在飛行員的身后,指揮著飛到敵人的陣地上空去偵察。
此事,在紅軍中傳遍了,都知道政治委員是個“不怕死的勇敢分子”。
如今紅軍兵敗祁連山,多日的苦戰(zhàn),精神的、身體上折磨,已經(jīng)使他再也難以舉步了。
冷風陣陣襲來,原本衣服單薄的徐向前,一夜凍得并沒有睡多少時光。
聽陳昌浩說病了,焦急地從床上起來。
這可怎么辦呢?顯然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城鎮(zhèn)和要道都被敵人占領著,這個村莊,雖然現(xiàn)在安全,敵人的騎兵說來會來,房東說是個湖北老鄉(xiāng),能完全可靠嗎?徐向前又勸陳昌浩快起床走,他還是說不能走。
說有老鄉(xiāng)掩護他們,應多休息幾天。
“那么我自己先走了?!?/p>
徐向前果斷地提出。
徐向前一個人上了路。
他孑然一身,在即將黎明的時光,踏著祁連山下的小路,在冷風中走向東方。
總指揮成了地地道道的“光桿司令”。
天空中西邊是繁星點點,東部半邊月亮隱隱約約懸著在祁連山上空飄動。
走慣了夜路的人,北斗星座是識別大方向可靠的指北針。
他沒有畏懼,只有悲哀。
廣州起義失敗、大別山區(qū)四次反圍攻的失敗、雪山草地的艱難歷程,又一一浮現(xiàn)眼前。
經(jīng)歷過困難、波折多的人,在逆流沖擊中滾爬磨煉出來的人,總有一種視死如歸的膽略。
人生多磨難,何處無坎坷。
仗雖然打敗了,還是要挺身向前。
就像自己的名字那樣。
他現(xiàn)在惟一的渴望是,要活著回到黨中央的懷抱!
祁連山前,河西走廊的大小城鎮(zhèn),都是馬家軍的勢力范圍。
騎兵、民團正四處捉拿離散的紅軍。
徐向前以他的剛毅、勇敢和機敏,晝夜兼程,不走大路走小道。
幾個月沒刮胡子,又穿著件羊皮襖,毛朝里、皮朝外,頭上戴著一頂狗皮帽子。
這身打扮已看不出是個36歲的人,倒像是個50開外的“老羊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