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歇洛克福爾摩斯
人物
一八八六年時,阿瑟柯南道爾(1859—1930)還是一位二十多歲、事業(yè)上不得志的醫(yī)生,住在漢普郡南海。他記下一些筆記,腦中構思著一個人物而不是一篇小說,但標題是“血字的研究”。筆記開頭寫著“奧蒙德塞克——來自阿富汗”(“來自蘇丹”被畫掉了),“和歇林福德福爾摩斯一起住在上貝克街二二一號乙”。接下來大體描述了福爾摩斯的特征,還有兩段對話。奧蒙德塞克換成了約翰H.華生醫(yī)生,歇林福德改為歇洛克,人物就這樣形成了1。幾家出版社都拒絕出版《血字的研究》,到了一八八六年十月,沃德洛克公司提出支付給道爾二十五英鎊作為稿費,還表示他們“今年不能出版,因為如今市場上充斥著廉價小說”。這部小說出現(xiàn)在一八八七年《比頓圣誕年刊》上,沒有引起多少關注,不過接下來每年都曾重印。美國《利平科特雜志》的主編覺得它還算有趣,便邀請道爾和正在訪問倫敦的利平科特代表會面。這次午餐上奧斯卡王爾德也在場,他和道爾都為雜志寫了小說。王爾德的作品是《道林格雷的畫像》,道爾的作品是《四個簽名》(The Sign of The Four),刊登在一八九○年二月《利平科特》上。當年晚些時候,這本書在倫敦出版,題名為《四簽名》(The Sign of Four),此后公認以此為書名。
1以上來自柯南道爾《血字的研究》手稿第一頁。
最初兩本福爾摩斯作品談不上具有創(chuàng)新性或者情節(jié)巧妙。有人指出《血字的研究》的基本情節(jié)是來自《甘油炸藥》中的某篇,而《四簽名》中有關寶物在印度的分支情節(jié)明顯受到《月亮寶石》的啟發(fā)。這讓道爾處于窘困的境地,這些段落中調(diào)查的情節(jié)并不連貫,而且福爾摩斯也沒有出場?!堆值难芯俊愤M行到一半多,杰弗遜侯波被捕,之后便是發(fā)生在猶他州的歷史冒險故事?!端暮灻方Y構上要好一些,但是寶物的故事占了很大篇幅,不成比例,畢竟這是一部中篇小說。其實,兩本書最主要的缺點在于應該把它們壓縮成短篇小說。道爾也沒有將這些作品當做長篇小說而是作為謎題,任何一篇都可以寫成短篇的形式,而所謂長篇小說應該像是柯林斯的《月亮寶石》這樣。
就算這兩本長篇小說沒有成功——道爾寫的另外兩部福爾摩斯長篇小說確實是成功了——那么歇洛克福爾摩斯這個人物從我們見到他那刻開始便是成功的。不論是外表、行事,還是推理的風格,都是根據(jù)愛丁堡醫(yī)院外科顧問醫(yī)師約瑟夫貝爾為原型,即便如此,這個人物仍是道爾自己發(fā)明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道爾就是福爾摩斯(他不止一次的在真實的謀殺案中展示了他自己的分析技巧1),同樣,人們只要看過他的照片就會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華生醫(yī)生的影子。
1柯南道爾參與的兩樁最重大的案件是喬治愛德杰案和奧斯卡斯萊特案。
從情緒化的反應中可以看出道爾是一位非常典型的維多利亞人,一位直率而外向的帝國主義者。他對“每一個英國年輕人(除了吉卜林這樣的)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尤其是對年輕的體育運動員”,為此他沾沾自喜,也正因如此,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成為志愿者參加南非戰(zhàn)爭。二十年后他譴責俄國革命是“腐液”,還說后印象主義和未來主義都是席卷歐洲的“一波精神錯亂的藝術和知性浪潮”的一部分。但是道爾也是一個本性高尚的人,就算是面對與自己的信仰背道而馳的情況。他曾經(jīng)起草請愿書,希望羅杰戴維凱斯蒙德2被判緩刑。他看到了黑色日記,知道凱斯蒙德是同性戀之后,也沒有動搖自己的想法。他以平常心說,“性方面的過錯遠不如唆使士兵不履行他的職責糟糕,不達目的我誓不罷休”。乍看之下,這位典型的維多利亞人竟然塑造了一個與他的信念相差很遠、以自我為中心的癮君子角色,實在令人吃驚。問題的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維多利亞的人們看似對已經(jīng)確立的秩序表現(xiàn)出麻木的忠誠,但是在忠誠的表現(xiàn)之下,仍有著對絕對信念的追求、想在某種程度上通過神的恩惠清除社會錯誤和雜質(zhì)。尼采和瓦格納影響廣泛,就算像道爾一樣認為尼采的哲學是“完全是精神錯亂”的人也受到了影響,而且還波及那些從來沒有聽說過尼采的人。福爾摩斯的魅力一部分在于他是一個尼采式的超人,在這方面他遠勝后來的對手。有這樣一個人站在身邊才讓人感到安心。
2羅杰戴維凱斯蒙德(1864—
1916),英國外交家,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曾在愛爾蘭的民族主義運動中尋求德國的援助,后因叛國罪被處決。
關于背景就這么多。把福爾摩斯稱為“最偉大的名偵探”也是名副其實的。首先他打破了那個時代的一些窠臼。我們都知道,他吸毒。《四簽名》開頭寫道,他幾個月來每天要注射三次可卡因,而且經(jīng)常情緒低落,躺在沙發(fā)上“連續(xù)幾天……從早到晚幾乎一句話也不說,一動也不動”。他擅長拉小提琴,不過,一個人的時候他只是“信手彈弄著平放在膝上的提琴”1。在崇尚知性的年代,他卻以對很多領域的無知為傲。列下福爾摩斯學識范圍的時候,華生在文學知識、哲學和天文學幾欄填上“無”,不過他也知道大偵探的化學知識“精深”,對植物學、地質(zhì)學和解剖學也有一定了解。
1參見《血字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