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銀票、喜翠與變革(10)

1911 作者:王樹增


及至一九○一年,《辛丑各國和約》簽訂,李鴻章去世后,袁世凱成為新任直隸總督兼充北洋大臣。如果說有什么外在因素成全了袁世凱,那應該是他從未間斷地給慈禧太后送上的大宗銀兩和貴重禮品?!敖蚓┫莺?,外國聯(lián)軍屯駐北京,兩宮奔至西安,李鴻章調(diào)補直隸總督兼充議和大臣。袁世凱知兩宮所在,即派員解銀二十萬兩,方物數(shù)種,至行在叩請圣安。當時北方各省,均受義和團蹂躪,糜爛不堪,惟山東一片干凈土。清廷得與東南各省通消息者,皆賴山東傳遞?!贝褥Y(jié)束逃亡回京的時候,袁世凱在半路迎駕,見到兩宮圣輿,他突然跪下來放聲大哭,身邊的官吏們都為他捏一把汗,因為按照清廷的律例,除非國喪期間誰也不準面對太后和皇上哭泣,而此時的袁世凱可謂嚎啕大哭。慈禧問他為什么哭,袁世凱說他見圣容清減,痛徹于心,不覺失禮。慈禧聽了眼圈一紅,好久才說出一句話:好孩子,你不要傷心難過了。當即傳旨賞袁世凱雙眼花翎加宮保銜。從此,袁世凱被稱為“袁宮?!?,這個太后的“好孩子”時年四十三歲。據(jù)說,打那時起,只要國家有難,大臣們無一不在宮內(nèi)跪成一片哭成一團,慈禧也往往是眼圈一紅,這使得晚清的朝廷總是彌漫著君臣相視垂淚的悲愴氛圍。

二十世紀初,是北洋軍猛烈擴張的時期。以段祺瑞、馮國璋和王士珍等軍官為代表的門閥系統(tǒng)也在那時形成。袁世凱的北洋軍與中國其他各省的新軍完全不同。中國南方各省的新軍,吸收的大多是留學回國的軍官和士官,這些青年受到西方民主政治意識的熏陶,后來大多成為顛覆大清帝國的主力。而袁世凱從一開始就拒絕吸納留學生進入他的部隊,北洋軍軍官除來自皇室成員的舉薦外,大都來自北洋武備學堂,學生不但很少接觸民主思想,且均被培養(yǎng)成只知袁世凱不知國家的軍棍。新軍軍制為鎮(zhèn)、協(xié)、標、營、隊,相當于后來的師、旅、團、營、連。當袁世凱的北洋新軍擴展為三個協(xié)的時候,駐軍一個省已經(jīng)處于飽和狀態(tài),野心勃勃的袁世凱開始收買皇親國戚運作朝廷,以期達到成為整個帝國領軍人物的目的。

袁世凱選中的目標還是慶親王奕劻。

喜歡銀子的奕劻原本不喜歡袁世凱,因為在他成為軍機大臣之前,袁世凱敬獻奉承的是軍機首領榮祿。但是,待到榮祿病危,朝野內(nèi)外剛剛傳聞奕劻將代之入主軍機,袁世凱的心腹幕僚楊士琦就走進了慶王府,都沒顧上寒暄直接將一張銀票捧給了奕劻。那時的奕劻,還處在對幾千兩銀子都很癡迷的階段,受賄金額達到萬兩就有些不知所措了。等到看清楚楊士琦捧上來的銀票上的數(shù)額時,著實吃了一驚:整整十萬兩!奕劻喘著粗氣反復說:“慰亭太費事了,我怎能收他的?”

袁世凱,字慰亭。

楊士琦的回話很有分寸:袁宮保知道王爺不久必入軍機,在軍機處辦事的人,每天都得進宮伺候老佛爺,而老佛爺左右許多太監(jiān)們,一定向王爺?shù)老灿戀p,這一筆費用,也就可觀。這些微數(shù)目,不過作為王爺?shù)饺螘r零用而已,以后還得特別報效。就在那一刻,奕劻亦悲亦喜。悲的是成為軍機首領實在是太晚了,都說之前袁世凱總往榮祿那里跑,可見榮大人如今擁有的家財遠比自己想象的多;喜的是暴富的夢想轉(zhuǎn)瞬間成為現(xiàn)實,自己的財途自此必會一片燦爛。

袁世凱的行賄原則是:不做則已,做就要將受賄者置于掌中。

果然,奕劻成了大清帝國領班軍機,袁世凱的行賄隨之如同發(fā)餉或者上稅,月有月規(guī),節(jié)有節(jié)規(guī),年有年規(guī),春夏秋冬,從不間斷,數(shù)量越來越大,價值越來越重,每次都能讓奕劻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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