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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已多,情未了,別淚臨寒曉(28)

等到天藍再看海 作者:寧芯


在我暑假的第一天,“他”打電話過來,說拜托了金光來接我,目的地是夏威夷。

捧著電話的時候,我直覺得自己在做夢,總覺得,我的那個親愛的“他”,也未免太厲害了點兒吧?好象去哪里都很輕松,最重要的是——從不擔心錢的問題!

那片傳說中充滿熱帶風情的美麗土地喲!那一傾無盡的碧海藍天,白浪驚魚,飛鷗黃沙……讓我怎能不憧憬,怎能不向往?

可問題是,李教授所帶領的科研團隊,剛剛成功地拿下了一個國家級重大課題,而小女子我,以一個區(qū)區(qū)本科生的身份,竟然舔列課題組成員——我那個汗,那個興奮,那個激動啊!想也不想便答應了李教授,會把我的整個暑假都無條件奉獻給西部農(nóng)村,保證盡心盡力地完成調(diào)查。

“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收好了行裝,沒有事先告訴他,是因為覺得無此必要??傆X得,對一個身在遠方的人而言,我究竟是呆在北京還是西部農(nóng)村,似乎無甚區(qū)別。

我跟他說這個假期恐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了,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不語,許久,才用那種平淡如水的語氣說了一句:“那也好!”一言不發(fā)地掛斷了電話。

我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知道他是生氣了。

這是一個多少有些小心眼的別扭人,每次生氣都是這樣淡淡說話,越是生氣,口氣便越淡……只是,這件事兒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我的確沒事先跟他說要做調(diào)查,可他也沒事先跟我說要度假??!奶奶的,擺臉子給誰呢?真是德性了!生氣就生氣,我還真懶得理會他。

李教授這個課題的主要關注點,在于農(nóng)民的心理健康,并著眼于比較東西部農(nóng)民占用相關心理資源的若干差異,正符合國家目前關于西部開發(fā),城鄉(xiāng)和諧,促進三農(nóng)發(fā)展等等的重大方向性問題。用一個師兄的話來總結(jié),那就是“農(nóng)民的心理問題開始日漸成為國家日常發(fā)展中的一個重要問題,說明咱國家還真是富裕了!”

我跟李教授的兩位博士師兄和一位碩士師姐是一組,結(jié)伴飛往云南,其中的丁芬芳師姐和周建師兄是對兒情侶,倆人剛處在感情蜜月期,一刻也分開不得。我別無他法,一上飛機便直奔另外一位師兄林江洋,笑嘻嘻地說:“請師兄多多關照!”自覺坐了林師兄的身邊,把前排的位置,留給那對兒情侶。

此后,在整整二十天的調(diào)研時間里,這種模式便成了定局。無論走到哪里,總是一對兒情侶在前,我和林師兄在后,便是填寫問卷,也是兩人一組地分頭進行。

我跟林師兄原本不熟,但這么搭伴兒協(xié)作了將近二十天,即便不刻意,也早把彼此的人生觀,價值觀,興趣愛好通通聊了一遍,只差沒聊到:“你比較希望居住在哪顆星球上?”這類極其宏大的世界觀問題;以及“你比較喜歡什么樣的異性?”這類的私密性問題。

云南地處我國西南邊陲,自古以來,不知背負了多少“蠻荒”之名。出發(fā)之前,我的腦海里總有許多揮之不去的偏見,總以為當?shù)鼐用窠陨泶┥贁?shù)民族服飾,腰懸金刀,頭佩翎羽,出則騎大象,入則喝燒酒,真正到達目的地,才發(fā)現(xiàn),即便是這個擁有著我國最多種類少數(shù)民族的省份,依舊是一片漢家天下。幾個著名的城市尚且不論,在調(diào)研期間,即便我們下到每一個專州縣上,在很多地方,依舊同很多居民穿著相同的服飾,吃著相似的食品,并同樣操著一口含帶鄉(xiāng)音的非純正普通話。

我原本充分做好了“生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思想準備,不料倒是一路飽覽青山秀水,明媚風光,民俗文化,很快便被那郁郁青青,煙水蔥籠的氛圍給徹底折服了,只恨無法生移山水,不能常留此地。

“他”照舊每天給我打電話,只是好象一直在生氣,態(tài)度冷得像冰一樣。每次電話過來,只問兩句話:“你現(xiàn)在在哪里?”以及“身體好嗎?”問完便掛電話。

我真覺得他小氣!

自從確認了男女朋友關系以來,因著他忙,我真的一直是隨傳隨到,只要他在北京,我有天大的事情都丟一邊兒,從不蹺課也開始蹺課;從不毀約也開始毀約……我想,是我太慣著他了!

兩個人相處,總不能一方無條件妥協(xié),而另一方無條件侵占。過去的四五個月時間里,我太心疼他,一點兒不想讓他操心,事事遷就他,看來是助長了某種不良的氣焰。

我無意抬高自己的地位,也確然不愿繼續(xù)助長這種氣焰,心想,冷一冷也好,反正他忙,我也忙,等到哪天他不生氣了,我也有空了,再慢慢溝通不遲。這么一想,我的心理立馬平衡到不能再平衡,管他冷淡不冷淡,我反正不生氣,他來電話,我包管接,即便心情不好也在聲音里撒上三分陽光,好脾氣地有問必答,并且還極有風度地每次都容忍他先掛電話。

當然,“有問必答”的背后深意便是——只要他不發(fā)問,我絕不主動說一句多余的話。因此,二十天來,我每天回答他的其實總共便是兩句話:“我現(xiàn)在在……”以及“我身體很好!”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調(diào)研確實有興趣,盡管,調(diào)查開展得極其艱難。因為總體而言,調(diào)查對象們并不是特別關注自己的心理問題,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心理健康到不能再健康。而每次請他們填到“性生活頻率和質(zhì)量”相關欄目,更是會遭遇難言的尷尬。

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請一位農(nóng)民大媽填寫問卷,在我費盡唇舌解釋了我們的意圖以及問卷的意思之后,她羞憤難當,一把把問卷扔回我臉上,憤憤地說:“不要臉!”

林江洋師兄擔心地看著我,說:“魯西……”

我笑一笑,說:“沒事兒!沒事兒!不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我們進行深入的調(diào)查研究?教授的這個課題也才顯得有價值?”

丁芬芳師姐正好聽到,走過來,湊著我的耳朵,詭秘地問:“如何深入啊?”

老天!原來思想不純這件事兒,跟學歷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直接的關系。

就這樣,二十天的時間里,我們輾轉(zhuǎn)在云南的幾個專州縣,走進各個村落,發(fā)放了數(shù)以萬計的問卷……

那一天,是風和日麗的一天,也是我們?nèi)M人都隱隱興奮,無比期待的一天。因為,我們新一站的調(diào)查地,擁有一個美好的名字——麗江!

下車的時候,丁師姐笑嘻嘻地問了一句:“你們猜四方街上會不會有農(nóng)民?”

我們集體歡呼,一起大聲說:“有!”

于是,兩個小時之后,我們?nèi)M人便戴著帽子,喝著可樂,站在麗江四方街一座美麗的小石橋上,踩著一彎明澈清透,鱗鱗如碧的蜿蜒小溪,看著周圍淋漓的商鋪和熙來攘往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大聲感嘆:“地方不錯!人文不錯!風光不錯!這一彎溪水更不錯!只可惜太過商業(yè)化了!”

丁師姐買來了據(jù)說是麗江最具特色的“粑粑”,一人分我們一個,一邊咬著,一邊拿林江洋打趣兒,說:“江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還好意思讓人魯西自己背問卷……”我們?yōu)榱斯?jié)省時間,每天的問卷都是捆好了背身上,每個人都是沉甸甸一大包。其實即便是丁師姐,日常也都是自己背問卷,不過當時,因為買“粑粑”的緣故,倒是碰巧把問卷交給了周師兄。

林江洋人極斯文,臉皮子薄,一聽就紅了臉,說:“我一直準備背呢!”

丁師姐便大笑起來,說:“背誰?。勘臭斘鬟€是背問卷?”

周建師兄也來湊趣兒,說:“背吧!背吧!快把魯西背起來……”

林江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說:“不是的,我說的不是背魯西。我說的是……”

看他的窘迫樣,連我也樂了,立即沉下臉,咬牙切齒地說:“我就那么不起眼,讓師兄你這么不待見?”佯裝傷心地說:“苦命的我??!我不想活了!你們可千萬千萬不要拉著我……”作勢便往橋欄上跨去。

林師兄幾乎是想也不想,站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魯西!你別……”然后,一只有力的拳頭,便那樣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毫不遲疑地朝著林師兄的臉部,狠狠揮了過去。

“啪”地一聲響,拳頭在林師兄臉上開了花,我扭頭,第一時間印入眼簾的,是一身的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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