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平心而論,他真的是經(jīng)驗豐富,不愧是沙場老將。從最開始到現(xiàn)在為止,他所有的預(yù)先決定都是對的。比如說在清流關(guān)前不理會趙匡胤的挑戰(zhàn),那時的堅壁清野絕對是最佳應(yīng)招。但是很可惜,他也是初到滁州,并不是這里的本地人,不知道天險背后還有一條小道,讓天險變成了他的噩夢。至于逃到了滁州,毀掉護城河橋,決定再次堅守也都是對的。因為趙匡胤奔波了一夜,無論怎樣神勇都是強弩之末了,只要戰(zhàn)場稍得緩和,南唐人的地利及人數(shù)優(yōu)勢就將再次壓倒他們。
但是可惜,他又一次沒有真正貫徹自己定下的決戰(zhàn)方針,他一怒之下,真的帶人出城和趙匡胤決斗了。
城門漸漸地打開了,后周人沒動;南唐的軍隊開始從城門后魚貫而出了,可是還很少,趙匡胤他們還是沒動;漸漸地人開始多了,但仍然不成威脅,他們還是沒動……是不是趙匡胤這個未來的宋太祖也開始犯病,就像春秋時候另一個宋,啊,是宋襄公啊,那樣開始"仁義"起來了?"彼渡河未半不可擊之"?
可是皇甫暉終于出現(xiàn)了,真男人,純爺們……你可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呀……趙匡胤突然啟動,直撲皇甫暉!
那天這一幕的具體情況史書上沒有記載,我也不想象歐陽修、司馬光那樣為他們的老主子歌功頌德、增光添彩,請看這只有一句話的記錄--太祖擁馬項直入,手刃暉中腦,并姚鳳禽(擒)之。
不說后來的雄才大略,只說這時的驍勇絕倫,這也是一刀一槍掙來的功名,絕不像后來梁啟超所說的--宋太祖之有天下,實創(chuàng)前史未有之局,以區(qū)區(qū)一殿前都點檢,未嘗有赫赫之功,亦未敢久蓄不臣異志。陳橋之變,醉臥未起,黃袍己加,奪國于孤兒寡婦手中,日未旰而事已畢……
但是非有赫赫之軍功,怎得軍人如此之擁戴?隨便喝醉就有黃袍加身。世人皆曰宋為積弱無勇之國,但至少在開國之祖趙匡胤的身上,絕不缺乏勇氣與戰(zhàn)斗力!
趙匡胤空前迅猛地占領(lǐng)了滁州,這把整個江北戰(zhàn)爭的格局全給打亂了,南唐的咽喉重鎮(zhèn)壽州已經(jīng)完全孤立。這時候不管壽州里的劉仁贍還有多少堅守不破的決心,其他人是開始對他絕望了。
想想吧,以后周傾國之兵,加上后周皇帝親臨之威,再加上四境完全掃平的態(tài)勢,還有什么理由再保持信心呢?
絕望的人中就包括了南唐的皇帝李璟。這時,李璟有些后悔了,真的是有些小看了柴榮啊,如果在戰(zhàn)爭的初期也御駕親征呢?是不是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局面呢……當然,這也僅僅是一種事后的嘆息罷了。歷史證明,南唐近些年的開疆拓土,李璟從來沒有親臨過前線,與動不動就披堅持銳親自沖鋒的柴榮比起來,他的品味很高,更像是一位運籌帷幄的高人,從來都不崇尚一刀一槍的匹夫蠻勇。于是,在這個緊急的關(guān)頭,他做了一件非常及時,而且絕對理智的事。
其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早不晚,讓人沒法不佩服。
李璟決定談判,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談判的最佳時間了。之前不行,因為形勢還沒有真正的惡劣,如果搶先和談,馬上就會漲敵人的威風,滅自己的士氣,戰(zhàn)局很可能會迅速惡化。但現(xiàn)在再等也絕對不行了,趁著壽州還在手里,這就是談判的籌碼,如果壽州一旦丟了,柴榮就算是他的親弟弟,都不會再答理他。
李璟派出了南唐翰林學士鐘謨、李德明,來到了壽州城下,代表他給柴榮帶來了幾句話--現(xiàn)在貌似你贏了啊,恭喜。但是戰(zhàn)場上的變數(shù)實在是大,我建議,基于打仗無非是為了找錢,我直接給你些錢,你拿錢走人,我們就當這些事都沒有發(fā)生。怎么樣?
一般來說,按照五代十一國這些年的慣例來看,柴榮就應(yīng)該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真的,還能怎么樣呢?難道你還真的想就此一統(tǒng)天下不成?!小心做得過分,不如現(xiàn)在見好就收。
可惜那個時候通信設(shè)備太差,李璟沒辦法和北漢取得聯(lián)系,要是他能問問劉崇,就不會犯這個錯誤了。因為他不知道柴榮的另一個顯著的性格特征--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柴榮的答復(fù)很讓向兩位翰林先生費解,他不說同不同意收錢走人,而是詢問了一下南唐的國庫怎樣,坐落在什么地方?有多少的庫存?然后他轉(zhuǎn)向了四周的將士們,大聲地宣布,拿下金陵,南唐的國庫就是你們的獎金!
后周將士在一瞬間熱血沸騰,轟然歡呼,這根本就不是錢不錢的事,而是給你打工真的是太痛快了!陛下,萬歲!我們必勝!
南唐文人鐘謨和李德明面無人色,談判就這樣破裂了。不僅如此,柴榮還進一步地辜負了李璟的好意。南唐人前腳剛走,他立即命令另一員大將韓令坤向揚州出發(fā),自古揚州多錢糧,去把揚州給我拿下來,免得李璟這個混賬笑話我們窮,拿些小錢來就想打發(fā)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