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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杰瑞?斯特恩正在為國際性的兒童慈善機構(gòu)“救助兒童”（Save the Children）效力。他受命去越南為該組織開拓一個新的分支機構(gòu)，越南政府已經(jīng)邀請該組織去該國幫助解決兒童營養(yǎng)不良的問題。但是，當斯特恩來到越南的時候，歡迎他的人卻寥寥無幾。越南外交部長讓斯特恩明白了一件事情：并不是政府里的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到來。部長告訴斯特恩，“你有6個月時間去改變這種情況?！?/p>

他是跟自己的妻子和10歲的兒子一起來到越南的，他們都不會說越南語。“當我們抵達越南的時候，我們在機場里就像是孤兒一樣?！彼固囟髡f，“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將要做什么?！敝挥泻苌俚墓ぷ魅藛T能幫斯特恩而且相關(guān)資源也非常匱乏。

斯特恩盡自己最大努力閱讀了有關(guān)營養(yǎng)不良問題的資料。這個問題的一般觀點認為，營養(yǎng)不良由一系列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問題所導(dǎo)致：糟糕的衛(wèi)生系統(tǒng)、普遍存在的貧困現(xiàn)象、缺乏容易獲得的潔凈的水，以及農(nóng)村的居民往往忽略了營養(yǎng)問題。

根據(jù)斯特恩的判斷，所有的這些分析都是“TBU”——正確但是無用的（true but useless）?！皵?shù)以百萬計的兒童等不到把所有的這些問題都解決掉?！彼f。假如解決營養(yǎng)不良問題的前提是解決貧困問題、提供潔凈的水以及建立衛(wèi)生系統(tǒng)的話，那么這個問題將永遠都得不到解決。尤其是在只有6個月的時間，且?guī)缀醺緵]有資金投入的前提之下。

斯特恩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他前往農(nóng)村與當?shù)睾⒆拥哪赣H們見面。這些母親們被分成不同的小組，并將每個孩子的體重記錄下來。接著，斯特恩跟母親們一起分析這些數(shù)字。

他問母親們： “你們是否見過那些在非常非常貧困的家庭里成長，但卻比那些在一般家庭里成長起來的孩子塊頭更大而且更加健康的孩子呢？”母親們一邊看著這些數(shù)據(jù)，一邊點頭說：“Có，có，có?！保ㄊ堑模堑?，是的。）

斯特恩說：“你們的意思是在當前的條件下，村子里的貧困家庭養(yǎng)育一個健康的孩子是可能的？”

“Có，có，có?！保ㄊ堑?，是的，是的。）

“那么，讓我們看看這些家庭正在做些什么吧?！?/p>

斯特恩的策略是在當?shù)厣鐓^(qū)里面尋找閃光點——成功且值得推廣的例子。假如說在那些不利的條件之下仍有一些孩子能健康成長的話，這就意味那些所謂的營養(yǎng)品并非不可或缺。更重要的是，這些在不利條件下成長起來的健康孩子也說明，尋找到解決營養(yǎng)不良問題可行且短期見效的解決方案是有希望的。斯特恩知道，他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但是，假如有為數(shù)不少的孩子們能夠在貧困的環(huán)境中健康成長的話，那為什么不推而廣之讓所有的孩子都健康成長呢？

請注意，這里斯特恩正在努力把焦點放在母親們頭腦里的那個騎象人身上。這個概括性的話題——為了讓你的孩子更加健康，你能夠做些什么？——并非簡單易行，它太大了，而且還不是立刻就能夠開始做的。母親們需要的是方向，而不是鼓勵。毫無疑問，任何母親頭腦中的大象都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更加健康。但是，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呢？

記著“1%脂肪含量牛奶運動”的影響力吧，是它讓一個抽象的理念（“吃得更加健康”）變得切實可行了。斯特恩所說的是，我們不要團團坐著分析什么是“營養(yǎng)不良”，我們就去研究那些做得好的母親到底正在做些什么吧。

第一步，斯特恩和母親們必須把成功案例中那些并非“典型”的案例給排除在外。例如，有個男孩可能有一個在政府工作的舅舅，所以他可能有辦法給這個男孩提供額外的食物，而其他的家庭則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此外，為了認清楚成功的母親們到底做了一些什么與眾不同的事情，斯特恩和母親們還需要去綜合考慮以往養(yǎng)育孩子的“約定俗成的做法”。在跟那些孩子的母親、父親、哥哥姐姐以及祖父母們交流之后發(fā)現(xiàn)，當?shù)氐酿B(yǎng)育習慣異常簡單，孩子們跟家庭的其他成員一起一天吃兩頓飯。而他們吃的食物對于孩子們來說也是非常合適的，主要是柔軟而且純凈的食物，例如品質(zhì)優(yōu)良的大米等。

對這些約定俗成的習慣有所了解之后，研究人員們來到了那些出現(xiàn)成功案例的家庭中。他們仔細觀察那些家庭中所有不同的地方，而且也的確觀察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獲。首先，成功家庭里的母親們給她們的孩子一天喂四次飯（跟其他的母親們喂食的食物總量是一樣的，只不過是通過喂四次而不是兩次的方式）。普通的家庭雖然每天只給孩子喂兩次飯，但每次進食的總量卻更多，而這對孩子并無益處，因為孩子們已經(jīng)營養(yǎng)不良的胃無法一次消化那么多食物。

喂食的方式也不一樣。絕大多數(shù)父母們認為，他們的孩子知道自己的需求，而且能夠使用公用的碗來自己吃飽。但那些更加健康的孩子們，則是由父母來更加積極地進行喂養(yǎng)的，必要的時候父母還會親手喂孩子吃飯。而且當孩子生病的時候，父母仍會鼓勵他們多吃點東西。這跟習慣的飲食方式也是不同的。

或許更加有趣的是，更加健康的孩子吃的是不同種類的食物。這些孩子的母親們在稻田里面收集了小蝦米和小螃蟹，并把它們摻進了自己孩子的米飯里（小蝦米和小螃蟹是成年人吃的，他們不認為這些是適合孩子們的食物）。這些母親們還在米飯里加進綠油油的甘薯葉——以往也曾被當成低級食物。不管這些食物顯得有多奇怪或者“低賤”，這些食物種類的創(chuàng)造性改變的確取得了一些重要的成功：它們能夠給孩子們的飲食中增添非常需要的蛋白質(zhì)和維生素。

作為一個局外人，斯特恩永遠都不可能預(yù)見到這些創(chuàng)造性的喂養(yǎng)方式，而且他對甘薯的綠葉一無所知。這種解決方案是本地化的，源自村民們對于真實世界的經(jīng)驗。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它在本質(zhì)上才是切實可行且能夠合理持續(xù)下去的。但是，僅知道解決方案還遠遠不夠，要想獲得真正的改變，很多母親都需要去采用這種新型的喂養(yǎng)孩子的方式。

每一個與斯特恩身處同一環(huán)境中的人，都會有做出一種宣言的沖動，并呼吁村民聚集起來而且公布一系列建議。每個人都注意啦，我已經(jīng)研究了你們的問題，而現(xiàn)在我有了解決問題的答案！下面就是斯特恩戰(zhàn)勝營養(yǎng)不良的五條規(guī)則。

但是，斯特恩卻沒有做出什么正式的公告。“知識并不會改變行為，我們都遇到過瘋狂的心理醫(yī)師、肥胖不堪的醫(yī)生以及離了婚的婚姻顧問?！彼固囟髦?，告訴母親們正確的喂養(yǎng)方式，并不會改變她們的所作所為。在她們對采用目前感覺有點異常的做法感到習以為常之前，她們必須不斷練習和實踐它。

當?shù)卦O(shè)計了一個由50個孩子營養(yǎng)不良的家庭所組成的項目，并以10個一組為單位分成五組。每個小組的家庭每天在一間小屋中碰頭，并在那里一起給孩子準備食物。每個家庭都被要求帶著小蝦米、小螃蟹以及甘薯綠葉前去。母親們用肥皂洗干凈手之后，一起烹飪食物。斯特恩說，媽媽們正在“以一種新的思考方式來指導(dǎo)自己的行為”。最重要的是，這是她們自己的改變，且源自本村當?shù)氐闹腔?。斯特恩的職責是幫助這些母親們?nèi)グl(fā)現(xiàn)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而且讓她們知道以自己的力量能夠戰(zhàn)勝營養(yǎng)不良。

通過組織這些烹飪小組，斯特恩已經(jīng)把騎象人和大象都動員了起來。母親們頭腦中的騎象人得到了異常具體的操作指南：如何用小蝦米、小螃蟹和甘薯葉來烹飪一頓可口的飯菜。而她們的大象也獲得了一種感覺：希望。這的確是一種讓我的女兒變得更加健康的方式，而這還不是特別的困難——這是一些我也能做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在這里，外界的環(huán)境也扮演了一個角色——當所有其他的母親們都行動起來之后，不這么做的母親會感到一些壓力。于是，這些烹飪小組實際上在改變著當?shù)氐奈幕?/p>

最重要的是，那些成功的案例解決了這個“并非由本地發(fā)明”（Not Invented Here）的問題。對于“從外面而來”的解決方案，有些人總是懷著深深的戒心。想象一下，假如美國的政客們提議采用法國的醫(yī)療健康體系的話，那將在公眾那里引起什么樣的反響呢（反之亦然）。人們總是覺得，只有自己所在的群體才是最聰明的。

通過在當?shù)貙ふ夷軌驇椭M行改變的成功案例，斯特恩確保了所獲得的解決方案是本土化的。假如他所推廣的解決方案是從其他村子里得來的話，他將會面臨更加嚴重的質(zhì)疑。當?shù)氐哪赣H們會百般挑剔說：這些人跟我們不一樣，或者我們的環(huán)境比那些更加復(fù)雜，所以這些做法在我們這里是不會有效的。

先去尋找閃光點，然后一次解決許多不同種類的問題，這并不令人驚訝。成功、進行改變的嘗試牽扯到了整個框架中的三個部分：騎象人、大象和環(huán)境。（在這本書中，當我們要去解釋這個框架中的某個部分時，我們都會提醒你不管何時何地，這三個因素幾乎都是相輔相成的。）

在斯特恩來到越南的村莊6個月之后，65%的孩子獲得了更好的喂養(yǎng)并且一直持續(xù)了下去。稍后，當埃默里大學公共健康學院的研究人員來到越南并且搜集獨立的數(shù)據(jù)時，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在斯特恩離開之后出生的孩子和之前那些直接受到斯特恩研究幫助的孩子們一樣健康。這為證明改變具有持久性提供了證據(jù)。

斯特恩的成功經(jīng)驗開始被傳播出去。“我們在這個項目的不同階段，首批都會選擇14個村莊，然后把它們當成是社會性的實驗室。那些希望復(fù)制這種喂養(yǎng)方式的人們從越南的不同地區(qū)來到這些地方。每天，他們都能夠來到這些作為‘社會性大學’的實際存在的村子里，觸摸、學習、探測、觀察、聆聽， ‘畢業(yè)’之后回到自己的村莊，直到取得成功之前他們一直在貫徹執(zhí)行這個過程。這個項目一共影響了越南265個村莊里的220萬人。我們的‘社會性大學’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全國性的模型，它們能夠教育村民們?nèi)绾螒騽⌒缘販p少越南的營養(yǎng)不良狀況?！彼固囟髡f。

沒有比這更具英雄氣概的故事了。在減少營養(yǎng)不良問題上，在預(yù)算短缺的前提之下，斯特恩和他信念堅定的小團隊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使這個故事變得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專家，他們也并沒有帶著所謂的解決方案前往當?shù)?。事實上，他們所具備的，只是對于成功案例的堅定信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