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興一起的林覺民、喻培倫,與敵作戰(zhàn)時英勇無比,尤其是喻培倫,他全身掛滿炸彈,一路沖鋒在前。最后彈盡力竭,與林覺民一起負傷后被俘,壯烈犧牲。而朱執(zhí)信將手中的兩個炸彈扔完后,又撿起陣亡同志的槍向敵射擊。選鋒隊被清兵沖垮后,他胸部也受了傷。這時,他把手中的槍丟掉,拖著發(fā)辮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行走,從容地避至友人家中,次日搭船去了香港。
戰(zhàn)至最后,選鋒隊只剩下黃興孤身一人。他躲進一家書店后,感到口渴得厲害,便四處尋找,找到一口水缸后便咕嘟咕嘟喝了起來。喝完水后,他才覺得手指頭痛,一看,才知兩個指頭已被打斷。他洗了洗指頭,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包扎起來。這時一少年店員從外面進來,黃興即向他打聽情況,他說:“現(xiàn)在滿街都在捉人,不過城門還沒有關(guān)。”黃興聽了,馬上就要走。這少年見黃興身上血跡斑斑,知他是個起義者,便從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長衫,幫著換下血衣。黃興不熟悉廣州街道,天又黑,少年便把他一直送出城外。
黃興過珠江后,找到了河南一處秘密機關(guān),徐宗漢正在這里。她見黃興手還流著血,便立刻給他裹傷,但血仍流不止。第二天,徐宗漢派人出去買藥,途中碰見了趙聲。趙聲與胡漢民夫婦帶領(lǐng)的香港所有選鋒乘晚班船于起義次日早上到廣州,上岸后即遇清兵拿著照片對照檢查,因都裝有假辮,方君瑛、李佩書好像是眷屬,都未被認出來。但沿途都有軍警盤查,他們感到情況有異,便分頭行動。胡漢民等人避入海珠酒店,派黎仲實先回家打聽消息。過一會,黎仲實讓其姑母前來報告消息,說起義已經(jīng)失敗,要他們趕快往鄉(xiāng)間躲避,再繞道香港。胡漢民聽了卻說:“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進城,我料想城里一定還有未被破獲的機關(guān),可以據(jù)此殺賊!”這時,陳璧君自告奮勇前去探路,便與黎仲實的姑母一同前去了。兩個時辰后,陳璧君回來報告,說城門緊閉,一律不準入城。眾人聽了,只好裝成外省官眷連夜乘船返回香港。
胡漢民與眾人轉(zhuǎn)回香港后,趙聲卻迷了路。他路遇徐宗漢派出的買藥人得知黃興受傷后,即前往看望。二人相見后,相抱痛哭??拗拗?,黃興暈了過去。徐宗漢情急之中,慌忙給他灌葡萄酒。黃興蘇醒過來后,還掙扎著要進城與清軍拼命,徐宗漢只是不允。躲藏一天之后,徐宗漢為黃興買了件長衫改了裝,晚上與女友張竹君醫(yī)師一起攜他乘晚輪回到香港。
黃興帶傷回香港,既悲且怒。諸烈士安葬黃花崗時,天雨靡靡。聞湖北黨人籌劃在武漢起義,黃興極表贊成
黃興回到香港后,顧不得右手指傷痛,即以左手拈筆,作廣州起義報告書,報告起義經(jīng)過和經(jīng)費開支細目。鑒于整個起義只有他自己率領(lǐng)一百三十余人的一路發(fā)動,其余都臨陣脫逃,因而他對其他幾路負責人的行為都十分不滿。他在書中指責姚雨平、胡毅生二人坐視不動,尤其對陳炯明痛絕,說:“竸存此人,不足與共大事,觀其眸子,足知其陰險,須亟除之,免為后患。”報告書寫完后,黃興右手的一傷指已開始潰爛,另一傷指也將斷未斷,徐宗漢就把他送入雅麗醫(yī)院治療。醫(yī)院大夫視傷情準備進行手術(shù)割治,需要親屬同意,徐宗漢即以妻子的名義簽了字。
朱執(zhí)信潛回香港后,即前去看望黃興。黃興問朱執(zhí)信是如何逃出廣州的,朱執(zhí)信說:“我負傷后,放下盤在頭頂上的發(fā)辮,大搖大擺地走到友人家,轉(zhuǎn)回了香港?!薄肮植坏迷谌毡緯r,同伴要你剪辮,你拔出刀子相拼,仍蓄發(fā)長袍,原來是為了作這等用。佩服,佩服?!秉S興一席話,說得朱執(zhí)信笑了起來。而趙聲逃回香港,則當著胡漢民的面怒氣沖沖地痛斥其弟胡毅生掯械不與,居心莫測。
胡漢民知道弟弟為革命盡了力,故起而辯護:“成則功歸于己,敗則諉罪于人,庸非笑話?”
這話使趙聲火冒三丈,他拍案怒斥道:“胡毅生什么東西!我要殺了他!”
由于氣憤過度,一口氣未上來,趙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救醒后,他仍憂憤不已,總認為廣州事敗,自己有負于死難諸友,不日竟憤疾而亡。臨終前,他含淚低吟杜甫的詩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眾同志見了,都失聲痛哭。
胡漢民總認為參與舉事的同志都誤解了他弟弟,因而格外感到傷心。這時忽傳他弟弟已被清軍殺害,他由悲而泣。譚人鳳因親見胡毅生臨陣逃出城去,此時余怒未消,亦指責胡漢民說:“七十二烈士,無一非我輩兄弟,未見君墮淚。何聞你弟噩耗,竟如是之悲傷?且報紙多謠言,何足信?”胡漢民哭泣說:“他負不白之冤而死,與人之取義成仁者異,是可悲也?!钡T人鳳仍以為胡毅生被殺是清軍放的謠言,故在趙聲的追悼會上,他公開宣布判處胡毅生死刑。胡漢民想到自己為起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赴香港前他們夫婦將獨生女兒交付他人撫養(yǎng),并將姓名、籍貫寫在一塊布上、縫在女兒的衣服里,以使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然而眾人不僅誤解自己的弟弟,也如此誤解自己,不由得放聲悲哭起來。
在九龍筲箕灣休養(yǎng)的黃興聞趙聲憂死的兇訊后,甚是悲傷,但因避追捕未能前往送喪。他心里同時掛念的,還有在廣州起義中死難的百余名同志的后事。這時,譚人鳳、朱執(zhí)信相約來看望他,黃興問及死難者善后之事。
譚人鳳告知說:“幾天前,兩廣總督張鳴岐見起義已完全平息,便函知廣仁、愛育、方便、廣濟各善堂收拾各處尸骸。經(jīng)過收拾,四善堂共收得烈士遺體七十二具,將他們置于咨議局前的曠地上。南海縣令則擬葬他們于臭岡,與犯人尸骨同處。后來幸得有人相助,才免遭厄運?!?/p>
黃興問道:“不知是哪位義士舍己相助?”
譚人鳳說:“廣州天主堂外國傳教士得知有數(shù)十名反清青年黨人壯死的消息后,嘆息道:‘諸烈士為義死,皓皓俠骨,假使與犯人同葬,理何能平!’他隨即表示愿購土地以供安葬烈士之用。可是,各善堂董事以為,葬人用外國人所購的地是國之羞,故不同意?!?/p>
“那后來是誰安葬的呢?”黃興又問。
“城中有個叫潘達微的,是位未暴露身份的革命黨人。他聞訊后便到各善堂商量安葬烈士之事,后又求巨紳江孔殷相助,選擇沙河馬路旁紅花崗為安葬地。購買好安葬地,將烈士下葬后,潘達微以紅花崗之名不雅,便改名黃花崗,取黃花晚節(jié)之義?!弊T人鳳答道。黃興聽了,心感安坦。
這時朱執(zhí)信插言說:“說來也巧,諸烈士安葬時,天雨靡靡,人們都說這是天地為諸烈士悲泣致哀?!秉S興亦說:“看來天地皆有情,眾烈士死得其所了?!?/p>
休養(yǎng)一個多月后,黃興傷體痊愈。他即與胡漢民聯(lián)名致函加拿大各埠同盟會分會,請繼續(xù)籌款,準備再次起義。同時他在港組織東方暗殺團,策劃暗殺活動,以與武裝起義相輔而行,徐宗漢、李沛基等人都積極參與其事。東方暗殺團組成后,來自美洲的匯款陸續(xù)到了。
有一天,徐宗漢告知黃興,說倫敦石瑛、吳敬恒代匯來在蘇格蘭愛伯丁大學留學的楊篤生轉(zhuǎn)交的一百三十英鎊,并附寄信函一封。黃興接過信函,見其中寫道:“楊君在英聞廣州起義事敗,憤于民族危機日重,故蹈海壯死。今托我等將其所積之一百鎊金錢,轉(zhuǎn)寄黃君,以作運動革命之軍費。余三十鎊,托轉(zhuǎn)寄其老母,以報答其養(yǎng)育之恩。”
黃興讀罷信函,感情所觸,不禁嘆道:“人生至斯,生不得自由,死亦不得自由,誠可哀也。”他幾欲自裁,徐宗漢慌忙勸阻,說不如乘機行刺清吏以報大仇。黃興從言,即在縝密準備下派出革命黨人林冠慈、陳敬岳攜炸彈潛往廣州,在水師提督李準一次外出時終于將其炸傷。
在指揮暗殺團進行暗殺的同時,黃興先派周震鱗經(jīng)上?;睾喜贾密娛?,約定夏歷十月起義。這時,湖北黨人正在積極籌劃在武漢起義。他們推居正等人赴上海,邀黃興、宋教仁克期前往主持一切。居正訪晤宋教仁、譚人鳳后,又派代表呂天民攜自己的親筆信到香港見黃興,告知在武漢起義的計劃。
呂天民對黃興說:“現(xiàn)蜀中風云激發(fā),人心益憤。長江上下,若聯(lián)貫一氣,更能力爭武漢?!?/p>
黃興對武漢起義計劃極表贊成,高興地說:“此計劃老謀深算,雖諸葛復生,不能易也。光復之基,即肇于此。以武昌為中樞,湘、粵為后勁,寧、皖、陜、蜀亦同時響應以牽制之,大事不難一舉而定也。故許與效馳驅(qū),不日將赴長江上游,期與會合?!?/p>
與呂天民晤談畢,黃興即致函宋教仁、譚人鳳、陳其美、居正,要他們吸取廣州之役失敗之教訓,囑他們“布置不可過大,用人不可不擇。因天義晦塞,人心險詐,外托熱心之黨員,以為賊虜之偵探者有之。廣州之敗,首坐于此。此次不可不引為前鑒。發(fā)難時之組織,不可不以軍律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