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詩》①云：“邦畿②千里，惟民所止③。”《詩》④云：“緡蠻⑤黃鳥⑥，止⑦于丘隅⑧?！弊英嵩唬骸坝谥?，知其⑩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注釋】

①《詩》：指《詩經(jīng)?商頌?玄鳥》篇，本篇是宗廟祭祀、歌功頌德的詩篇，歌頌的內(nèi)容主要是商代祖先如何因德性修養(yǎng)而領受天命的故事。其中的“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講的就是殷商始祖——契（棄）因其母親簡狄吞服玄鳥蛋而受孕的傳說。古人常常用類似神話傳說表達承受天命的神圣意義。

② 邦畿：古代通常指天子腳下，方圓千里，包括天子所在的都城以及郊區(qū)。邦，都城、京城。畿，音jí，國都周圍的地方。

③ 惟民所止：國民向往居住的地方。惟：語助詞，表明居住在邦畿之地，確實是國民的期望。止：居，引申為事物都有其歸宿。

④《詩》：指《詩經(jīng)?小雅?緡蠻》篇，是行役二人對唱的歌。引文見于詩文的第二節(jié)，前面一節(jié)講的是“止于丘阿”（山坡），第三節(jié)講的是“止于丘側”，均非理想的棲息地。只有第二節(jié)的“止于丘隅”，最為理想。故引此句為證。

⑤ 緡蠻：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緡：讀作“民”，mín。

⑥ 黃鳥：黃鶯或黃雀。

⑦ 止：棲息。

⑧ 丘隅：樹多的山丘。丘：多樹的土山。

⑨ 子：孔子。

⑩ 其：它，指黃鳥。

   可以：何以。古代可、何通用。

【譯文】

《詩經(jīng)?商頌?玄鳥》中說：“天子腳下是老百姓期望居住的地方。”《詩經(jīng)?小雅?緡蠻》上說：“嘰嘰喳喳叫著的黃鳥，自由自在的棲息在山丘邊那密集的樹林中。”孔子讀到這里的時候十分感慨：“對于歸宿，連黃鳥都知道它應該棲息在什么地方，難道人還不如一只鳥兒嗎？”

【品評】

本節(jié)所述，重點在于解釋“止于至善”中的“止”。天下萬物，皆有當止之所。

《詩經(jīng)?商頌?玄鳥》篇，本是一篇祭祀時所唱的歌，是一首簡短的史詩，敘述了殷商始祖契誕生的傳說，成湯建立王業(yè)和武丁中興的功績。詩經(jīng)的原文是：“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來假祁祁。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這段話明確指出了什么樣的王道才是真正的王道，那就是得民心的王道。孟子說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狈綀A千里的天子腳下，不僅僅是普天之下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更重要的也是四海之內(nèi)的文化、道德中心。天子的德性不僅為天下共同仰慕，更可以吸引萬民不遠萬里前來歸附。所以，邦畿之地，是天下人民最期望居住的理想之地。人民是國家存在的根本，沒有人民的支持，任何政權都不可能長久的存在。因此，國家鞏固的基礎在于民心，只有得到了人民的支持和擁護，國家才能走上富強的道路。

《詩經(jīng)?小雅?緡蠻》篇，是行役二人對唱的歌。詩文第二節(jié)的原文是：“緡蠻黃鳥，止于丘隅。豈敢憚行，畏不能趨。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后車，謂之載之?！币闹械囊馑?，與原文并不十分一致。因為引文的目的是要表達作者的思想，并不是簡單的對原文作準確地解釋。原文中可能包含緡蠻荒鳥尋找居住地的艱辛，引文中的意思主要詮釋的是鳥知道自己應該歸于何處，知其所當止之地。孔子在讀到這一段詩文的時候，慨然而嘆：鳥都知道追求一個理想的歸宿，更何況是萬物之靈的人呢？所以朱熹說：“人當自知所當止之處?！币簿褪钦f人在一個整體的社會中要知道自己處于什么位置，并安于這個位置，不要抱有非分的想法。作為社會的一員，我們應該依據(jù)集體的行為規(guī)范，做應該做的事情，止于應該止的位置。宋代理學家程顥說：“萬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則安，失其所則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順治，非能為物作則也，唯止于其所止而已?！敝灰f事萬物找到了自己合適的位置和地位，社會和自然就都會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tài)。個人的行為和人的社會關系中，都有一個中點，使人在表達感情和滿足欲望時，知乎所止?！读遗畟?母儀》所講孟母三遷的故事，也詮釋了儒家的“止”：家近墳地，幼小的孟軻學習筑墓埋人的游戲；遷到市場附近，孟軻又學習商人做買賣的游戲；最后遷到學校旁邊，孟軻則學習進退揖讓的游戲。“昔孟母，擇鄰處”，不僅造就了一個圣賢，而且還留下了“知止”的千古絕唱！

只是，蕓蕓眾生中的我們，怎樣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應當做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是自己應當處的位置呢？怎樣才能做到適度，繼而達到盡善和完美的境地呢？這是困擾我們一生的難題。既然現(xiàn)在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那就持之以恒，繼續(xù)學習和探索人生吧，這樣也算是做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