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逃難投親大武漢(6)

大后方:抗戰(zhàn)八年流亡曲 作者:正一


當然,當?shù)弥馊辗教岢龅年P閉滇緬公路的要求后,美國政府極為不滿,認為關閉“通商大路”傷害了美國利益,隨即對廢鐵和石油的出口實行簽證控制,而在日軍入侵法屬印支的第三天,羅斯福宣布除西半球各國和英國外,禁止向其他國家輸出廢鋼鐵。這使日本在緊缺的戰(zhàn)略物資的保障上倍感驚恐。日美矛盾由此激化。

1941年12月7日,美國以沉重代價換取的“事實”——日本成功地偷襲了珍珠港。這使美國的立場徹底改變,乃即刻向日本宣戰(zhàn),同時向日本一伙的德國和意大利宣戰(zhàn)。由此,美國從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中立國變?yōu)閰?zhàn)國,與中國、蘇聯(lián)、英國等國家并肩作戰(zhàn),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的同盟國重要盟員之一。

當然,這是后話。

因為父親與怡和輪的英國船長攀談多了,自然也就熟絡起來,船長同意用他船上的電臺幫父親給武漢的吳天池發(fā)了電報,通知了我們抵達的時間。所以當我們到港的時候,我的姑丈吳天池早已招呼了三輛馬車,到江漢關以西的客運碼頭,親自迎接我們來了。

天池姑丈的老家是無錫西門外河埒口鎮(zhèn),距離我的老家榮巷鎮(zhèn)五華里。他年長我父親八歲,是姨表兄兼姐夫,所謂的“親上加親”。姑媽則是我父親的二姐,因為前面還有大姐,所以,我習慣叫她小姑媽。

早年,姑丈在無錫最大的聚源豐洋貨號做學徒的時候,由于自修英語,成績優(yōu)異,還解決了別人解決不了的一些難題,從而被老板破格提升為正式職員。

他在“聚源豐”干了三年以后,考進大企業(yè)家榮宗敬、榮宗銓兄弟開設在上海的首家面粉廠,福新第一面粉廠,服務了四載。后又奉派到漢口,參加福新第五廠的籌建工作。五廠建成投產,他擔任總務科長。

兩年過去了,他又以出眾的英語成績考進英商漢口隆茂洋行,在調運部獨當一面。因為辦事認真效率高,待遇薪酬也高,僅僅年把,英國經理卡爾登非常滿意,已有擢升他的打算了。

可是,由于跟倫敦派來的幫辦詹姆森發(fā)生口角,那詹姆森驕橫跋扈,理屈詞窮卻反倒吐了他一口唾沫,不受侮辱的天池立即奉還一記耳光。對于這場糾紛,卡爾登裁定是天池“無禮”,加上卡爾登業(yè)已查明,天池曾參加過漢口各界聲援上海人民“五卅”運動的大游行。于是“兩案并發(fā)”,隆茂洋行解雇了姑丈。

失業(yè)不久,天池攜妻兒返回無錫,經友人介紹,加入了國共合作的國民黨,并且配合同志,籌組河埒口區(qū)的區(qū)黨部,工作卓有成績。但未及兩載,“四一二”從上海開始了“清黨”大屠殺,無錫的反動派如法炮制,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左派都須隱蔽轉移。何處去?他只得潛離無錫,輕車熟路,重上漢口。

在漢口,天池先經營咖啡館,后接辦跳舞場,只不過三五年光景,便成了漢口最負盛名的、兼營西餐的“黑貓舞廳”的獨資老板,并且買下了位于法租界的花園洋房一幢,最新式的流線型小汽車兩輛,傲視娛樂業(yè),躋身富翁行列。

其時,我父親在上海做股票和公債交易失敗,姑媽和姑丈便要他去漢口“換環(huán)境,享清?!薄K吲d地應邀到了漢口。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享清?!眱H兩個月,1931年夏,這座華中最大的商埠便遭到特大洪災,百萬市民之家成了澤國,姑丈的事業(yè)盡付東流。此后,他再也無力開辦舞廳了,直到抗戰(zhàn)前夕,職業(yè)和行當幾度變換,都不成什么氣候。

1937年抗日軍興,天池經友人介紹,從一家營造公司的合伙人轉為“公務人員”,進入國民政府軍政部兵工署購料委員會,在運輸科擔任副科長。

天池為人仗義疏財,重視友情,因此雖然做不成老板了,人們仍愿意和他交往。當“七七”事變不久,上海又發(fā)生了“八一三”事變的時候,他就認為此次抗戰(zhàn)必將是長期的,而故鄉(xiāng)無錫既靠近主戰(zhàn)場上海,又地處江南平原,不宜固守,便給他表弟我父親寫信,主動邀約修敬堂的有關親眷到武漢來避難,說是十幾二十口人的住宿和伙食,他還承受得起。

榮巷修敬堂,一戶小康的大家庭,創(chuàng)業(yè)者是我父親的長兄榮秉漁,“修敬堂”的堂名也是他起的。

伯父從清朝光緒年間起,就為榮宗敬榮宗銓兄弟的紡織企業(yè)服務了,三十年如一日,堪稱元老。

但是,在日本帝國主義點燃“八一三”戰(zhàn)火后不幾天,位于滬西周家橋而相互毗鄰的申新第一和第八兩家紡織廠,在同一個夜晚,即遭敵機狂轟濫炸,職工死傷四百余人,廠房和生產設備嚴重破壞,兩個廠被迫停產,五千職工失業(yè)。三十年來從無失業(yè)之憂的伯父,同樣在一夜之間丟掉了飯碗,并且不得不遷離工廠左近蘇州河畔的周家橋地區(qū),搬進隨后便淪為“孤島”的租界去避難,成了坐吃山空的“寓公”。──這樣,伯父伯母的七口之家,自然就不可能逃往武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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