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趙桓將李棁留下,在景福殿對他單獨作了召見。因為關于議和的一些具體原則,他不便當著群臣尤其是當著李綱說,但是必須要對李棁交待清楚,以便使議和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趙桓指示李棁,在與金人的交涉中,宜謙不宜傲,宜柔不宜剛。這個意思,說白了就是要求李棁盡力向金人示好。針對金人可能提出的賠償條件,他也向李棁交了底,允許可以對金國增加歲幣三百萬至五百萬兩,另付五百萬兩白銀作為犒勞金軍之資。至于割地問題,可以說個活話,請金人容再協(xié)商。他還指示李棁,在出使時可解金萬兩以及大批酒果,專作賞賜金酋宗望之用??傊?,是要以一切達到金人滿意,促使金軍盡早北還為準。
聽了趙桓的密囑,李棁心下稍安。他暗忖,若以如此原則去與金人交涉,大約還是比較好談,起碼不至于使談判陷入僵局,從而危及到他自身的生命安全。
不過這番輕松心情沒有維持多久,便被李綱給破壞了。李棁接受召見完畢,剛剛步出宣德門,便被甘云迎住,道是李右丞請尚書大人去親征行營司小坐。
原來,退朝時李綱聞得有太監(jiān)呼喚李棁暫且留步,等候皇上單獨召見,知是趙桓欲對其面授議和方略,不由地便起了警覺。從趙桓在朝會上所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上不難料到,其方略必然是以盡量迎合金人之要求為宗旨。而出使者若本著這種宗旨,到了金營卑躬屈膝一味示弱,金人定然會肆無忌憚地獅子大張口。那么金軍在戰(zhàn)場上沒有得到的東西,便極有可能在談判桌上盡收囊中。這是李綱萬難容忍的。
李綱過去對李棁不太熟悉,自從官晉兵部侍郎后,才與他有了些政務上的接觸。根據這些天來的接觸,李綱感到他秉性懦弱才干平平,喜歡隨波逐流看風使舵,不是條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由這樣一個人帶著趙桓那樣一種宗旨去談判,其結果豈能不令人擔憂。因此,李綱認為有必要預先敲打一下他,讓他認清自己所肩負的使命的份量,不致在金人的威逼下做出嚴重危害國家利益的事情。所以李綱特意安排甘云等候在宣德門外,一俟李棁出宮,即將其請到了親征行營司。
李棁到了行營司,李綱把他讓進議事廳,隨之屏退左右。趙桓對李棁說了些什么,李綱不便打聽,因此他也不多問,就開門見山地說,李綱煩擾李尚書來此,實是關于出使議和之事,有幾句話欲坦誠相告。
李棁忙道:“李大人但說不妨,在下愿聞教誨。”
李綱便鄭重了神色,十分嚴肅地道:“李尚書此番出使,責任非輕。我大宋之興衰,國土之圓缺,黎民之禍福,皆系于李尚書之一身了。我們與金人和可議,款可商,但無論如何議如何商,國權不可棄,國格不可丟。唯望李尚書能以國家利益為重,不懼要挾,不畏艱險,與金寇斗智斗勇,巧作周旋,毋令其狼子野心得逞于筆墨之間。果然如此,則于我大宋社稷功莫大焉!”說到這里,李綱起身向李棁深深一揖,“李綱在此先替中原百姓向李尚書一拜!”
李棁慌忙離座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李大人如此抬舉在下,令在下慚愧之至。在下不才,既然奉命出使,自當兢兢業(yè)業(yè)勉力而為,竭盡臣子之忠,不負朝廷厚望?!?/p>
李綱對李棁的這個含糊回答不太滿意,但他知道,欲使此等庸碌人物做出什么更加具體的保證,也是不太可能,只要這番嚴正的提醒告誡,能夠對其在談判中的表現(xiàn)起到一定的制約作用,也就算達到目的了。
李綱的告誡確實是作用不小,它就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了李棁的心口上,幾乎壓得他氣都喘不勻了。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他脫去朝服,便懨懨地倒在床上,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半晌沒有做聲。
夫人看他那副愁眉苦臉之狀,料其乃是遇上了難題,便關切地倚在床邊,詢問夫君何難之有。問之再三,李棁方唉聲嘆氣地開口,告訴夫人去金營議和的倒霉差事落到他頭上了。而這個和該如何去議,皇上與李綱又各執(zhí)一辭,弄得他左右為難,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