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知道,此時此際,帝國泱泱,斷沒有一個月而可以使天下教化的道理。魏徵只是告訴太宗,行帝道則帝,行王道則王,只要政策對路,就可以迅速致治,絕對可以!
太宗意會。
但是不敢茍同者亦大有人在。身為右仆射的宰相封德彝爭辯道:“三代以來,人漸澆訛,人心越來越狡猾自私,所以秦代崇尚法律,漢代雜用霸道,皆是想教化而不能夠,豈有能教化而不欲教化的道理?魏徵書生之論,不知時務,若相信他的話,恐怕會敗亂國家呀!”封德彝出身河北的二流高門,對起義的農(nóng)民有著刻骨的仇恨。
在詰難面前,魏徵從容反駁道:“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上古圣君面對的也是這塊土地上的百姓。以前黃帝征服蚩尤,顓頊誅殺九黎,湯伐桀,武王伐紂,皆能在生前使天下太平,難道不是承大亂之后嗎?若說古人淳樸,以后漸漸變得狡詐,那到今日,豈不都變成鬼魅的世界了,又怎么還有教化的希望?”
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但是,即使無力反駁,不少人還是紛紛以為魏徵的道理不足信從。
智慧的人往往能夠在不同的觀點中分辨出優(yōu)劣高下來。群臣還在紛言論爭,太宗的腦海,已經(jīng)被魏徵一番錚錚言辭充滿?!笆フ苤 碧诒静怀缟邪缘?,他覺得自己能夠做一位圣哲之君。
這樣的一場辯論,奠定了以后帝國治理的基調(diào):仁政,教化,帝道。
這天,皇后到太極殿,問候過高祖?;貋恚吹教谡诖策叺膲Ρ谏险迟N什么。
“陛下在粘什么,為何不令宮女們來做?”皇后走過去,原來太宗在粘一些臣子們上書言事的奏疏。
“唔,皇后快過來幫助朕。我怕宮女弄壞了奏疏,所以不令她們做?!?/p>
“難得陛下一顆孜孜求學的心?!被屎蟮?,“陛下在旁指揮,讓妾來粘?!?/p>
兩個人趴在床上,就像一對布衣夫婦,忙得不亦樂乎。
但皇后很快發(fā)現(xiàn),她做錯了。太宗開了頭,就止不住。他不斷地要將奏疏往墻上粘貼,后來更是連某卷書上讀來的某個句子、與朝臣們討論的語句,都令人用楷書抄寫了,往墻上粘貼。出入隨時觀看。有時候對著這滿墻壁密密麻麻的文字,思索到深夜,不肯就寢。
隨后,太宗還下令,于弘文殿聚四部書二十余萬卷,置弘文館于殿側,精選天下文學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歐陽詢、蔡允恭、蕭德言等,以本官兼學士,日夜輪流值班。
他深知自己讀書太少,對于治理國家的道理懂得不多。他需要加緊補課,于是在內(nèi)殿設置弘文館,安排一批文學之士,在上朝聽政的間隙,把他們引入內(nèi)殿,講論前言往行,商榷政事。這種情形有時候要持續(xù)到夜半時分。
太宗明白自己治國經(jīng)驗不足、知識不夠,他不敢有半點馬虎和懈怠。
3、在行進中摸索治道政術
武德九年(626)九月,太宗面定諸臣爵位和封邑。諸將爭功,紛紜不已。太宗叔父淮安王李神通道:“臣舉兵關西,率先響應高祖起義。如今房玄齡、杜如晦僅憑筆墨功夫,即功居臣上。不服,堅決不服。”
太宗從容:“當初起義,叔父雖率先響應,亦是出于自己利害的考慮吧!及竇建德獨占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整合竇建德余眾再起,叔父又望風而逃。房玄齡等運籌帷幄,坐安社稷,論功行賞,自然應該在叔父之上?!碧趯㈦p方事跡功業(yè)一一道來,孰為功高,立而可見。本來話說到這里已夠,太宗仍不忘加一句:“叔父您是皇家至親,朕不可以因私情而濫加封賞啊?!?/p>
這一句話,不是說給李神通聽,而是昭告眾人以公平:朕為天子,斷不至因私恩而濫賞,亦不至以私怨而濫罰。
下朝后,太宗回到寢殿,對皇后說:“朕今日定了功臣等第?!?/p>
“可是順利?”
“皇后說呢?”
“分贓難免起爭端!”皇后笑道。
“皇后說話如此不入耳!”太宗亦笑。
“到底順不順利?”皇后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