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看肚子的客戶

幾天之后，沒有等到工廠通知，卻等來了那對上海夫婦。見到他們，我心里有點不安，是因為出去找工作的事。畢竟人家是付我生活費，讓我在這等著為他們延續(xù)香火的，我卻用著他們的錢跑出去另找工作。但是天地良心，我在出門找工作時就已經(jīng)想好了，一旦找到工作，我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們，以便他們有時間另找她人，至于他們付過的生活費，我肯定也會還他們的。我知道我的打算不能說是光明磊落，但我的處境使我別無選擇。

他們來的時候，王克強(qiáng)把他們領(lǐng)進(jìn)為我租的房子。

“還習(xí)慣吧？”王克強(qiáng)沒事人似的問我，沒有絲毫的尷尬，我真佩服他的表演天賦和如此厚的臉皮。

“習(xí)慣，習(xí)慣得很?！蔽艺f。

“他們明天帶你去上海，今天想和你談?wù)??！?

有什么好談的，不都談好了嗎？我心里有點疑惑，但沒表露出來，嘴里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哦，知道了?！?/p>

王克強(qiáng)見我不冷不熱，知道在這待久了沒有意思，便轉(zhuǎn)向張先生夫婦：“那好，你們聊，我先走了，有事電話?！?

“好，好，辛苦你了。”張先生和他握手道別。

王克強(qiáng)走后，張先生在客廳里坐下，張?zhí)珓t開始參觀我住的房子。我站在張先生面前，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見我還原地傻傻地站著，張先生說：“你也坐啊?！?/p>

“哦，我給你們泡茶。”我說。

當(dāng)我把泡好茶的玻璃杯放在張先生面前的茶幾上時，我們的目光有過短暫的快如閃電的碰撞，我看到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慌亂。也許，是為由我這樣年輕女孩為他們代孕孩子而感到稍稍的不安吧，我想。

我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們之間缺乏起碼的平等，他們是雇主，我是他們花錢雇傭的生兒育女的工具。我不想面對他們，和他們在一起，我自卑、屈辱、尷尬，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點仇富的心態(tài)。但是，我又不得不面對他們。

張?zhí)~著小碎步穿梭于房子的每個角落。她把房子里的一切看得很仔細(xì)，廚房衛(wèi)生間陽臺都逐一看過。之后，她款款地走到我面前對我說：“可以參觀一下你的臥房嗎？”

“當(dāng)然可以，”我說，“這是您花錢租的房子?！?

聽我這么說，她的臉?biāo)⒌丶t了，白皙的皮膚因為陡然泛起的紅暈，顯得更加好看。但她很快恢復(fù)常態(tài)，臉上帶著看似親切的微笑對我說：“你別這樣說，這是我們應(yīng)該的，現(xiàn)在是你幫我們的忙，是我們有求于你?！?

我打開房門：“您請進(jìn)吧?！?

她仔細(xì)看完我的臥室后問我：“這里住得還可以吧？”

“很好的?！蔽一卮稹?

她說：“冰箱舊了，床墊也不是很好，改天叫我先生幫你換一下。”

“不用。”

“還是換一下吧，花不了多少錢的?！?

“真的不用了?！?

“那以后再說吧，千萬不能苦了你。”她說。

“一切都很好的，謝謝你的關(guān)心?！蔽易炖镫m這樣說，心里卻在想：貓哭耗子。

走出我的房間來到客廳后，張?zhí)珜埾壬f：“去吃晚飯吧？”

張先生說：“好，我們走吧?！闭f著他轉(zhuǎn)向我，問道：“周小姐，南京你熟悉，哪里比較好？帶我們?nèi)グ??！?

我慌忙說：“你們?nèi)グ桑揖筒蝗チ??！?

張?zhí)f：“那怎么行？今晚我們留在這里是特地想和你聊聊的?！?

我說：“有什么話你們就在這里說吧?！?

張?zhí)f：“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邊吃邊聊，我知道，你和我們在一起會很尷尬，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呢？說實話，我們也尷尬，甚至比你還尷尬。所以，我們需要溝通。今晚我們姐倆好好地聊聊，好嗎？”

姐倆？我們是姐倆嗎？我在心里冷笑。但看她的臉上倒?jié)M是真誠的表情，用的也是商量的口吻。平心而論，她自始至終對我都是尊重的，面對這份尊重，我在懷疑她的用心的同時也有點受寵若驚?？粗呛每吹慕廾旅嬉浑p真誠的眼睛，我一時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于是便答應(yīng)了。

他們的車停在樓下。上車的時候，張先生為我開車門，張?zhí)阄易笈?。面對這份對待貴賓的禮儀，我不太習(xí)慣，但我故作習(xí)以為常，免得被他們看笑話。我要讓他們知道，農(nóng)村出來的大學(xué)生也是大學(xué)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雖然我現(xiàn)在答應(yīng)為他們代孕，但這并改變不了我大學(xué)生的身份。我很悠閑地靠在座椅上，眼睛半睜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