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似乎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在見了錢寶青一面后,如果不是公事,胡林翼絕不肯與錢寶青談話。錢寶青決定給胡林翼上一課。課的題目就是關于政治的。在錢寶青眼中,政治沒有是非之分,利害就是是非。他現(xiàn)在沒有得到利,而得到了害(錢寶青這個人有著最廉價的自尊,索取不到的物質,他就認為是傷了自尊)。那么在對待胡林翼的是非問題上,他一定會選擇與"害"對應的那個"非"。
而至于用什么方法來懲治胡林翼的"不識好歹",有現(xiàn)成的辦法在。那就是在之前誣告胡林翼的文件上再續(xù)上一章。這個文章做得必須要大氣,必須要讓皇帝震驚,眼前一黑。他做的文章就是,胡林翼在武昌練兵,目的不純,有謀反之心。
文章的中心思想固然重要,但憑空捏造的證據(jù)如果能做到確鑿可信,還需要下一番苦功。錢寶青是個知識分子,熟讀儒家經(jīng)典,在誣告上其所發(fā)揮的才能很有限。所以,他用了一夜時間,如同他年輕時苦讀四書五經(jīng)一樣最終完成了這封誣告信。
早飯時,胡林翼的仆人按照以往的習慣給欽差大人來送飯,敲了門后不見有回音,再敲還敲仍是如此。仆人透過門縫向里看,發(fā)現(xiàn)燈還亮著,而欽差大人正伏在案上睡覺。仆人覺得欽差大人昨天晚上直到今天早上肯定在刻苦創(chuàng)作,就沒有打擾,把飯放在門口就走了。中午十分,仆人來送午飯,發(fā)現(xiàn)門口的早餐還在。他敲門,不見回音,再敲還敲,仍舊如此。從門縫里看去,欽差大人還在案上睡覺。仆人覺得有些奇怪,就去報告胡林翼。
胡林翼帶領幾個人來到欽差大人的門口,禮貌性地敲了幾下,在始終不見回音的情況下,踹開了門。欽差大人睡得可真香,門破碎的聲音如此之大,他居然還能高枕獨眠。胡林翼驚訝欽差大人的睡覺本事,站在他身邊,正要問,突然看到欽差大人的嘴角有血,再看案邊,也有。胡林翼大吃一驚,急忙令人扶欽差大人,只見錢寶青臉色蒼白,隱約地已經(jīng)有了死尸的味道。胡林翼吃驚之下又去看欽差大人向皇帝所寫的報告書,看完之后,脊背發(fā)涼。他真想大喊一聲,死得好。
如果錢寶青不死,這封憑空捏造的卻"證據(jù)確鑿"的信送到了紫禁城,他胡林翼必要身首異處。把誣告信焚燒后,胡林翼向朝廷發(fā)信,仔細講了欽差大人的死亡過程。朝廷并沒有懷疑胡林翼,這件事情后來以不了了之而結束。
但是,真的結束了嗎?據(jù)說胡林翼看著錢寶青已漸漸浮腫的尸體說了一句話,這真是蒼天有眼,我真是幸運啊。
這話雖然是喜語,但喜語的背后卻是人類的悲哀,胡林翼的不被誣陷純屬于僥幸,而不是他反誣陷的成功。這告訴我們兩件事,第一,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躲避誣陷;第二,至少在胡林翼的那個時代,沒有人可以攻擊誣陷,從而獲得成功。所以,胡林翼感謝的是并不存在的老天。這就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