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我的祈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而我的兒子,帕特里克·亨利,占了祈禱的大部分。后來我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收到了成千上萬的電子郵件。很多人表揚我,我很慚愧,特別是想到帕特里克·亨利出生不久時我的樣子。我太太,帕特里夏,承擔著大部分的負擔,處理著帕特里克·亨利早年的所有障礙。我覺得我需要先告訴你們這些,因為我不想讓大家以為我是個絕世好爸,一個很快就自然地進入了爸爸角色中的人。后面我會詳細地告訴大家我的轉(zhuǎn)變過程,還有帕特里克·亨利是怎么和上帝一起不可思議地改變了我。但現(xiàn)在要說的,是我兒子奇跡的一開始。
我對擁有自己的孩子沒有太多的想法。在遇到帕特里夏之前,我的生活只與自己相關。后來,我們墜入了愛河,自然會關注更多自己以外的事情,而對于我來說,這意味著將會成為一位父親。但是我們這些做父親的,特別是在初始階段,并沒有一個準確的養(yǎng)育概念。也許我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我們通常想跳過所有困難的階段。我對孩子的想法就是一群喜歡運動的兒子們。沒有尿布、長牙、學會上廁所、出水痘這些煩惱,對于我來說,孩子是很輕松愉快的事;上面這些事情從沒在我腦海里出現(xiàn)過。好像我們的孩子可以直接跑到球場上,我們一起快樂地玩耍。難怪我們的太太有時候會對我們這些成天做著白日夢的父親們不高興。
當然,懷孕以各種方式影響著一個家。開始的時候,很興奮,夢想著你的第一個孩子。帕特里夏從容應對,一副很老練的樣子。但幾個月后,我知道她開始有點兒煩了,也經(jīng)常跟我生氣。拉馬澤孕婦訓練課上,我的參與對她來說很重要。但我一到課堂上就犯困。我已經(jīng)盡量避免,但還是很快就睡得跟我們即將出世的孩子一樣。這里,我要解釋一下:我睡眠不足。那陣子我上晚班,但說老實話,課堂上我也做了很多工作,盡量讓自己感興趣。帕特里夏接受了課程的第一部分,但她不怎么喜歡第二部分,當然她也很不喜歡我在課堂上睡覺。
我對拉馬澤孕婦訓練課上要做什么很了解,但很難接受我總是要跟著去上課。有一小部分課程是針對父親的——關于我怎么在分娩過程中支持、鼓勵妻子,就好像我不會自覺地這樣做一樣。
我知道其他的內(nèi)容也很重要,但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有節(jié)課是關于分娩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并發(fā)癥,需要借助某些醫(yī)療措施。這些都是我不想聽的,也不認為和自己有什么關系。一切都會好的,一向如此。
終于,快要生了,我們出發(fā)去醫(yī)院了。我不像那些驚慌失措的男人們,拿著手提箱跑出門,駕車離去,卻忘了他們的太太。我很冷靜,或者說有點三心二意。帕特里夏喜歡拿一個小細節(jié)提醒我,來準確地說明那時候我有多自我陶醉。她說得對。我們就快有孩子了,但我腦子里最重要的是什么?體育運動。我喜歡聽電臺的體育節(jié)目,那時候正三月份,我打開收音機,收聽著全美大學生籃球聯(lián)賽的相關新聞。所以,我的耳朵一直聽著收音機,盡管自己正開車帶著即將分娩的太太去醫(yī)院。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關注的事情中,直到我們拐了個彎,正沖著醫(yī)院大樓。我想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要當爸爸了。我興奮起來,不過盡量不表現(xiàn)出來。“冷靜”是我的座右銘。
進醫(yī)院的時候,我非常有信心;沒理由想什么其他的結果。帕特里夏一直按規(guī)矩行事,不吸煙,不喝酒,吃適當?shù)臇|西,有孕婦正常的體重。非常出色的產(chǎn)前照顧。而且我們有依有據(jù)。中期的超聲波檢查顯示沒有任何異常?,F(xiàn)在,在醫(yī)院里,他們給帕特里夏做了檢查,判斷是要生了。我的兒子即將出世!
我決心要做太太的支柱。我在待產(chǎn)室里學習著所有連接在她身上的小器械。有一個設備吸引了我,它可以測量出分娩時子宮收縮的頻率和程度——不僅能預測分娩陣痛,還能測出它的強度。有點像地震儀,能測出地震的活動并轉(zhuǎn)換成里氏來衡量。我想這個可能對我很有用,可以提前告訴她什么時候陣痛,但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明確表示如果我告訴她另一段陣痛就要來了,她就起來干掉我?,F(xiàn)在還不是我的“拉拉隊時間”。
帕特里夏希望自然分娩。隨著生產(chǎn)過程的逼近,我想我們都低估了生孩子有多疼。當然我是不知道的,但通過帕特里夏的面部表情,我知道疼痛非常劇烈。醫(yī)生給他注射了一針硬膜外麻醉,能夠緩解一些疼痛?,F(xiàn)在做任何其他的醫(yī)療干涉都太晚了,我們往產(chǎn)房走去。
一切都發(fā)生得很快。帕特里夏開始用力,還沒等我們明白過來,帕特里克·亨利就出生了。天??!真是種奇妙的體驗。看著孩子出生,特別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這種情感帶著壓倒一切的沖擊,讓你無法抗拒。深埋在心底的激動,點燃了你前所未有的情緒。我感到頭暈目眩。
在這樣的時?,一切都被情感渲染著:每一個場景,每一句話,都是生動的,牢牢地印在你的記憶里。直覺告訴我一切順利。我看到一個正常的嬰兒,聽到一聲正常的啼哭。但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襲來,一種極度興奮和極度恐懼的古怪結合,就好像我中了彩票號碼卻丟了那張彩票一樣。
我握著太太的手,祝賀她,告訴她我有多為她驕傲。當我正要往候診室告訴我的家人好消息的時候,工作人員叫我到育嬰室去。我一臉茫然地往他指的方向走去。一出產(chǎn)房,我就撞上一個醫(yī)生,問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祈禱。作為一個天主教徒,我覺得有責任參與祈禱。但我不確定除了感謝我兒子的出世,我們還祈禱什么?!爱斎?,”我說,“我很樂意?!蔽覀兊拖骂^,向主祈禱。然后那個醫(y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放心,一切都會很好。我感謝了他。
我去了育嬰室,在那兒等消息。這時,我仍然沒意識到所有的混亂和騷動是為什么,甚至我的兒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嚴重的問題。因為我沒經(jīng)歷過正常的情況是什么樣子,我不知道會有多少醫(yī)生來會診一個新生兒。我以為現(xiàn)在的情況是正常的。我不想憑空猜測結果,給帕特里夏帶來不必要的負擔,特別是在她精疲力竭的狀態(tài)下。一切肯定沒問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越來越難相信一切都是正常的。確診一個新生兒是否完好無損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專家?我回到太太身邊,等待工作人員給我進一步的消息。每過去一分鐘,我的樂觀就減少一點,但我盡量高興地和帕特里夏在一起。
慢慢地,所有的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顯然,我兒子的問題不尋常。當我最后回到候診室時,親朋好友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焦急地等著消息。我得到一些消息,但沒有具體的細節(jié)。我知道兒子的四肢和眼睛有問題,但不知道嚴重程度或是預測的診斷。這時我強忍著,努力模仿著約翰·韋恩,一個堅定的男子漢,我向他們保證帕特里克·亨利會沒事。然后,我看見了我媽媽。我走過去把她拉到一邊,馬上淚如泉涌,我倚在她的肩上哭泣著,有一種從沒經(jīng)歷過的極端無助的感覺。在內(nèi)心深處,我明白,我根本不愿意相信那些事實。
第二天,醫(yī)生終于告訴了我們他們知道的一切。幼小的帕特里克·亨利患有一種極為罕見的先天性缺陷綜合征。這些缺陷的程度需要相當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弄明白,甚至對于他的眼睛來說,也是這樣。
后來,我了解到一些事情,讓問題逐漸浮出水面。我們一直在黑暗中,因為醫(yī)療小組也在黑暗中摸索。我后來才知道,這病實在太奇怪了,甚至連醫(yī)生都沒有立刻認識到一個新生兒沒有眼睛。每一個新生兒,都會滴入眼藥水來預防感染。讓人感到有問題的第一個表現(xiàn)可能是眼藥水沒有正常地浸入眼睛。這種情況的醫(yī)學術語叫無眼畸形,即眼球和眼組織缺失,也就是沒有眼睛。眼眶里什么都沒有,因為眼睛在懷孕的早期就沒有發(fā)育,可能在頭二十八天的時候。雙眼都缺失,被稱為雙側無眼畸形,極為罕見。先天性無眼畸形可以單獨發(fā)生,或者和其他先天缺陷并發(fā)。帕特里克·亨利患有一種極為罕見的綜合性遺傳病。老天,為什么是我們呢?
開始的幾天真的非常艱難,我太太每天哭著入睡。她躺在那兒,我聽見她嗚咽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盡力安慰她,但沒用。這是我人生最痛苦的經(jīng)歷,但我把悲痛掩藏起來,盡量顯得堅強些。
最困難的事情之一是我要忘記有一天我會和兒子在后院打棒球。我的那些計劃——弄一個完整的棒球場地,帶有用薄木料和鐵絲建成的擋網(wǎng)——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將不會實現(xiàn)了。還有其他的孩子,不是嗎?其他的兒子來接我的投球?還是,其他的孩子也會有相似的痛苦?我們有一大堆問題,但沒有答案。
在經(jīng)歷了這些之后,包括最黑暗的那幾個小時里,我仍然沒有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希望。也許是我太天真了。有點兒像不承認自己得了心臟病——胸口的疼痛一定是什么別的原因,比如消化不良。天真是一部分原因,但我覺得還有更重要的因素。
我說過我是一個天主教徒,但我從不過分地篤信宗教,宗教信仰并不是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和上帝的關系多少是為了給生活行個方便?!爸?,我現(xiàn)在狀況非常糟糕,請再次拯救我吧,感激不盡?!爆F(xiàn)在,回首往事,上帝之手在關鍵的時候出現(xiàn)了,那時他正安慰我,幫我消除恐懼,恢復信心。也許是因為在醫(yī)院的那一次我不是為了自己祈禱。
首先,我很快發(fā)現(xiàn)對抗命運什么用也沒有。命運是這樣,那就是這樣了。我們會活著。不,不僅僅是活著。我們會竭盡所能讓處境好起來。我心里這么想,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們所面臨的巨大挑戰(zhàn)。
帕特里夏很快就進入了狀態(tài),她迎難而上,為我們的兒子做著各種準備工作,同時容忍著我在低谷里徘徊。她對我很寬容,盡管我遠遠不及我能夠成為也應該成為的樣子,她也從沒抱怨過。好像她明白我需要時間慢慢恢復,直到有一天會站起來。
盡管我不夠成熟,但因為帕特里夏的堅強和無私奉獻,我們一起度過了開始的那段艱難歲月:休斯一家人,包括我們疼愛的剛出生的兒子,帕特里克·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