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勞動當成了脫胎換骨的革命大熔爐,什么累活、臟活搶著干,在勞動中平息內(nèi)心的疑惑和苦悶。
在農(nóng)場,養(yǎng)豬不僅是個力氣活,還是個臟活,特別是夏天,豬圈里面又臟又臭,除去那股掩鼻的酸臭外,還有那嗡嗡亂叫的蒼蠅蚊子,白天的蒼蠅還好說,到了夜間蚊子擠成團撲面而來,個大嘴尖,一咬一個包。管教人員說豬睡不好覺,要掉膘,應該給豬趕蚊蟲。沒有人應聲。這種事,苦、臟不說,還沒法睡覺,誰愿干?管教人員說,這是黨對你們的考驗。還是沒人應聲。傅小石望望周圍,老的老,弱的弱,女同學們細皮嫩肉更怕咬,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幾個男同學雙手抱頭,腦袋夾在兩個膝蓋間,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小石站起來了,給豬趕蚊蟲的事我來吧。
你一個人能行?管教人員不放心。
行,包在我身上了。小石信誓旦旦。眾學員得到解脫,放心睡覺去了。
小石找來一些干艾條,搓成粗粗的草繩,在豬圈的上風處點了起來,帶有草藥味的艾條冒著煙掃過豬圈,蚊蟲抵擋不住,只好從豬圈涌出,豬仔們一個個呼聲大起,進入了安然的夢鄉(xiāng)。
第二天,小石參加勞動,照樣生龍活虎。
大家都很奇怪,小石年紀輕輕,哪里學來的這本事?
一個女同學在勞動間隙悄悄問小石:“你驅(qū)蚊子的法是從哪學來的?”
小石嘿嘿一笑:“抗戰(zhàn)時,我跟著父母到處躲藏,住在鄉(xiāng)下老鄉(xiāng)家,沒有蚊帳,跟老鄉(xiāng)們學的。”
8、
小石被打成右派,遠在南京的父母并不知情,小石怕父母擔心,有意回避。
傅抱石前次進京時,江豐和吳作人曾表示,要推薦小石去蘇聯(lián)留學,他計算著小石快畢業(yè)了,憧憬著兒子去蘇聯(lián)留學的夢。父親在小石身上寄托著太多的希望,幾個子女中,小石的藝術(shù)天分最高,而且思維活躍,他希望自己的事業(yè)能在長子身上延續(xù)。
很長時間沒收到兒子的信了,圈子里盛傳北京江豐等人被打成了右派,而且近在上海的劉海粟也被打成右派,這些消息多少讓傅抱石有些擔心。小石平時不但思想活躍,而且性格耿直率真,江豐是他的老師,平時看重小石,師生友誼深厚,如果小石一旦陷進去將很難自拔。想到這些,傅抱石寢食難安。
他多方打探有關兒子的消息,終于打通了好友華君武的電話,得知江豐被毛澤東點名已送雙橋農(nóng)場勞動,并且告訴他,美院版畫系的一批青年學生也遭受牽連。
聽到這個消息,傅抱石驚出一身冷汗,兒子也在版畫系,按照他的性格,一定難逃噩運。傅抱石放下電話,怔在那兒半天沒說話。
妻子羅時慧忙問:“華君武怎么說?”
傅抱石答非所問:“你快找小石上次的來信?”
“怎么了?”羅時慧邊找兒子的來信邊問。
傅抱石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信封看來信的地址,看到雙橋農(nóng)場字樣時,一下子癱了下來:“小石出事了!”
“小石怎么了?!?
“小石被打成了右派?!睖I水在傅抱石的眼睛里轉(zhuǎn)了起來。
“天哪!”羅時慧禁不住失聲痛哭?!靶∈趺磿怯遗赡兀?!”
“小石沒告訴我們,我想,他是怕我們擔心?!?
“這孩子!老傅,你一定要幫幫小石呀!”
“事關政治,我只能盡力而為吧?!?
兩人關著房門說話,從下午三點鐘一直談到半夜,天黑了也不開燈,其他幾個孩子餓著肚子坐在客廳里,不敢高聲喧嘩。
1959年,傅抱石接到上級通知,要他立即赴京接受任務。傅抱石趕緊收拾行李,匆匆趕往北京。一下火車,立即被人接往北京市委招待所,在招待所里見到了國畫家關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