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妍高高興興地回到沙口村等消息，可是等來的卻是楊老八的一頓臭罵。楊老八把她叫大隊(duì)革委會，當(dāng)著幾個(gè)副主任的面，劈頭就是一句：“你怎么搞的？本來家庭出身就不硬，還把那東西搞破了？”李玖妍一臉懵懂。楊老八說：“蚌殼子，人家說你的蚌殼子破了！”楊老八這么一說李玖妍就明白了，她知道當(dāng)?shù)厝苏f的“蚌殼子”是什么，她聽見耳邊嗡地一聲。楊老八的苦瓜臉拉得那么長。楊老八說：“你傻瞪著我做什么？誰搞的你找誰去！”李玖妍傻呆呆地說：“找誰呢？”楊老八說：“找誰你問我？是我搞破的？”見李玖妍的眼睛木木的，楊老八就冷笑，“找誰都沒用了！自己不過硬，還偏要爭什么指標(biāo)，這下好了，死心了！”李玖妍喃喃地說：“怎么這樣呢……”楊老八又罵：“不這樣還怎樣？蚌殼子破了是長得齊的么？多少人眼巴巴地盯著指標(biāo)，你破了人家正巴不得，你不行，那好，人家頂上去！”李玖妍說：“你幫我打個(gè)招呼吧……”楊老八氣得差點(diǎn)笑起來了，“什么？我給你去打招呼？我吃了蠢藥？我涂自己一身污血？”

幾個(gè)副主任聽得笑起來了。李玖妍看看他們，好像不明白他們笑什么。

那時(shí)候稻花還沒揚(yáng)起來，正是拔稗子的時(shí)候，可李玖妍拔的卻是青禾。她魂不守舍，噗啾一聲，將一根正要吐穗的青禾拔在手上，等黃花萍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已經(jīng)拔了一把青禾。黃花萍小聲叫她，“玖妍姐玖妍姐?！彼苊Ｈ坏乜纯袋S花萍。黃花萍問她，“你看看你拔的是什么？”李玖妍看看手上的青禾，“哦”了一聲，說：“我的眼睛好像有點(diǎn)花。”黃花萍把玖妍姐手上的青禾拿過來，和自己手上的稗草混在一起，悄悄地丟在田里，又用腳把它們踩進(jìn)泥巴里，可是過一陣子再看玖妍姐呢，拔的還是青禾，噗啾一聲，一根青禾，噗啾一聲，又是一根青禾。她想玖妍姐怎么連稗子和青禾都分不清了呢？她看著玖妍姐的眼睛，她發(fā)現(xiàn)玖妍姐的眼睛很木，就像是木頭上雕的菩薩眼，螞蚱和蜻蜓就貼著她的眼睫毛飛過去，她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黃花萍就知道玖妍姐的心思不在稗草上了，可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怕別人看見玖妍姐在拔青禾，整個(gè)下午都跟著玖妍姐，隔一陣就說一聲，“玖妍姐眼睛看清楚噢，我們是在拔牌子噢。”

晚上躺在床上，她本來問問玖妍姐，怎么沒一點(diǎn)心思了呢。她叫了兩句玖妍姐，玖妍姐都沒吭聲，也就算了。玖妍姐真是一點(diǎn)心思都沒有了。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呢，雞才剛啼了第二遍，玖妍姐就起床了，提著旅行袋走了。黃花萍問她去哪里，玖妍姐說：“我有點(diǎn)事情，人家問起來，你就說我有事回家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