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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家是個進大門以后還得下十來個彎彎曲曲的石階才能到達門廊的地方。門廊的右側(cè)是房東住的寬敞的進間,還沒到那進間的左側(cè)有兩間舊洋鐵皮房頂?shù)姆孔樱蔷褪俏业募?。房東家的院子里有棵長在生著紅銹的大鐵桶里的石榴樹,樹下總有一群秋天被逮來,來年夏天被殺了吃的小黃狗。媽媽在生我以前就搬到了那個家,托著“善心的房東”的福過了好幾年艱難的日子。
我們用的院子與房東家隔著一些距離。就像是要和房東家的院子劃清界限似的,媽媽在院子里擺上了一溜兒蘋果箱子,裝上泥土種上了向日葵?,F(xiàn)在我有時會想,媽媽為什么偏偏要種向日葵,而不種些南瓜、黃瓜,抑或辣椒、茄子什么的呢?到了秋天,鳳順姐姐就會打下葵花子,讓我們把它當做上頓和下頓之間的零食,可那無論對我們孩子還是母親而言,還不如半塊糖果管飽呢。但是媽媽還是每年都種向日葵,而且一開花就會指著那些金黃的葉瓣兒對我們說:“多漂亮啊,是不是?”
當媽媽到外婆家在南大門市場的攤位上練攤兒,姐姐和哥哥都上學以后,甚至連房東家也都沒人在的時候,整個院子里時常就會只留下鳳順姐姐和我兩個人。那時鳳順姐姐就會搬過四角已磨圓的洗衣石板兒,躲著當頭照射的陽光坐在院墻蔭下,把我抱到自己的膝頭上用染指草給我染小手指甲和小腳趾甲。但是我不愿離開鳳順姐姐的理由卻不是這些,而是鳳順姐姐總會給我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