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一記壞球(6)

為歐文-米尼祈禱 作者:(美)約翰·歐文


我的外婆,或許因為她是“五月花號”移民的后裔,她對樹木的喜愛遠過于石頭。不知為何,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原因,總之哈里特·惠爾萊特認為,伐木業(yè)比較干凈,而花崗巖生意比較骯臟。反正我外公是做鞋子生意,所以我并不覺得兩者有何差別;但是外公在我出生之前就過世了,而他最為人所知的決定就是沒讓他的鞋店加入工會,其實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我外婆賣掉工廠,賺了一大筆錢,而我從小便被她灌輸一種觀念,她說靠砍伐樹木營生的人多么有福氣,而經營石頭生意的人就比較低賤。我們都聽說過木材大亨,我姑丈阿爾佛雷德·伊士曼便是其中一個,但是有誰聽說過石頭大亨?

米尼花崗巖采石場現(xiàn)在已經歇業(yè)了;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土地,還有危險深邃的采石場湖泊,就連房地產也一文不值--其實從來不曾值錢過,這是我媽說的。她說她從小就住在格雷夫森鎮(zhèn),這些年來,采石場早已廢棄,雖然米尼家族讓采石業(yè)東山再起,但是時好時壞的生意,最后仍逃不掉倒閉的命運。我媽說,所有好的花崗巖在米尼家族搬來格雷夫森鎮(zhèn)之前,全都被別人挖光了(至于米尼家族是何時搬到格雷夫森鎮(zhèn),我得到的回答是“大概就在你出生的時候”)。更何況,地底下的花崗巖只有一小部分是值得開采的;其他都是瑕疵品--就算這里有優(yōu)良的花崗巖,也全都埋在非常深的地底下,非得用炸藥爆破才開采得到。

歐文老愛談起基石和墓碑之類的東西,他總是說一個“合適的”墓碑的必要條件是一塊很大、切割平整、光滑且毫無瑕疵的花崗巖。歐文說起花崗巖總讓人感覺格格不入--因為他實在太瘦小了,和我們看到大卡車載運的厚重花崗巖石塊形成可笑的對比,更別說采石場內劇烈的噪音,還有石頭放進沖床機器鉆鑿時所發(fā)出的刺耳聲響--歐文稱它是“沖床吧臺”,另外還有炸藥。

我一直很納悶歐文怎么沒有耳聾;他的聲音倒是有點奇怪,還有他的體型,最讓人驚訝的,是歐文的耳朵竟然沒有毛病--花崗巖生意是極度嘈雜刺耳的。

華爾的《格雷夫森史實》是歐文推薦給我的一本書,我直到在格雷夫森學院的最后一年才看完,那是學校要求我們研究小鎮(zhèn)歷史時所規(guī)定的讀本之一。歐文卻早在十歲之前就看完那本書,他告訴我,書里寫的全都是惠爾萊特家族的人。

*

我出生在福朗特街的惠爾萊特大宅;而我老是會想,為什么我媽決定把我生下來,卻什么也不肯告訴我,也不曾對她的母親和姐姐解釋。我媽并不是一個厚臉皮的女孩。她未婚懷孕,且拒絕談論此事,由于我媽的個性文靜害羞,這對惠爾萊特家族而言更是嚴重的打擊。

她只說:她在波士頓緬因線的火車上遇見一個男人。

當時,我的瑪莎阿姨是大四的學生,而且已經訂婚準備嫁人,而我媽告訴家人,她根本沒有申請大學入學。當時我外公正好病重,外婆或許將所有心力放在外公身上,所以并沒有要求我媽必須像瑪莎阿姨一樣完成大學學業(yè)。另外,我媽堅持要留在家里幫忙,照顧病危的父親,分擔母親因為父親重病所承受的重擔。主管公理會教會的路易斯·梅里爾牧師,也是我媽唱詩班的指揮,他認為我媽的歌聲優(yōu)美,所以說服我的外公外婆,讓我媽接受真正的專業(yè)訓練。為了讓我媽專心投入聲樂的訓練課程,梅里爾牧師說這和接受大學教育一樣,都是對個人的一項合理投資。

我總覺得我媽生命中的這一時期,她及家人的動機都很矛盾。如果聲樂訓練對她是那么重要,為什么她只安排一周上一次課?如果我的外公外婆認同梅里爾牧師對他們女兒歌喉的賞識,為什么卻強烈反對我媽每星期一個晚上住在波士頓呢?我認為她應該搬到波士頓,而且每天都應該上課訓練。不過我仔細想想,這中間的矛盾可能是因為外公病危,她想多留在家里幫忙照應,外婆也需要她在身邊做幫手。

聲樂課的時間排在一大清早,所以我媽必須之前一晚在波士頓過夜,從格雷夫森鎮(zhèn)搭火車去需要一個半小時。她的聲樂老師非常搶手,所以只能在早上的時段指導她。梅里爾牧師說我媽很幸運能有名師指導,因為這位名師一向只教授專業(yè)的聲樂家。雖然我媽和瑪莎阿姨在公理會教會的唱詩班練歌的時間很長,但我媽還算不上專業(yè)水準,她的聲音只是甜美悅耳,但她卻一心一意,以順從甚至羞怯的態(tài)度接受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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