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別跑！”唐雪梅一把抓住板凳。

“放開??！我還有事！”板凳使勁掙扎。

“你殺了常墩子，血債血償！”唐雪梅拔出槍來。

“大師兄不是我殺的！”板凳帶著哭腔嚷。

“那他怎么死的？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就別想走！”

兩人拉扯之間，仇南已經(jīng)趕到。唐雪梅和板凳對視一眼，將板凳往前一推，兩人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仇南左右看看，不知要先追誰，只這一下猶豫，兩人都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當(dāng)然，仇南也不是好糊弄的，考慮到單挑未必是唐雪梅的對手，他果斷往板凳的方向追了下去。

板凳沒命地跑著，卻跑進(jìn)了一條死胡同，能聽到胡同之外，仇南的皮靴聲已經(jīng)接近。情急之下，他向面前的高墻沖了過去。也算狗急跳墻，他居然飛身躥了上去。仇南急得舉槍便射，卻已晚了。

墻外是一條繁華的街道，但對板凳而言相當(dāng)陌生，因為是燈紅酒綠的“富人區(qū)”。板凳知道仇南很快就會翻墻追來，眼見對面的“歡樂門舞廳”人山人海，急忙鉆進(jìn)人群，混在仆人之間鉆進(jìn)舞廳。

板凳從來沒進(jìn)過舞廳。他不明白有錢人為什么要呆在這么黑的屋子里，燈也舍不得點，這黑屋子還造得九曲十八彎，完全認(rèn)不清路。他逃也似的轉(zhuǎn)了一大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原地，而門口一陣嘈雜，顯然是仇南來了。

眼看成了甕中之鱉，板凳嚇壞了，跑回迷宮般的走廊，冒冒失失地推開一扇門，就闖了進(jìn)去。這門里和門外一樣黑，只點著一盞粉色的小燈。板凳還沒看清狀況，就已經(jīng)遭到襲擊——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抽了一記耳光。

“流氓！”一個女人叫道。

板凳被她打得眼冒金星，當(dāng)他搞清狀況時，已被推出門外，那門也重重地關(guān)上了。

“讓開！”仇南呼喝著沖了過來。板凳急得跑向下一扇門，卻不知該不該推。而那扇門卻自己開了，一個人探頭看看，伸出手把板凳拽了進(jìn)去。仇南的皮鞋聲從門口沖過去了。

“長官饒命！我不是共黨！真的不是！”板凳想不到江湖處處兇險，袖子還被那人拽著，連忙哀求討?zhàn)垺?/p>

“喂！你看清楚，我不是長官?！蹦侨苏f。

板凳睜大了眼。這間屋子比別處都要亮些，門上寫著“男廁所”。板凳環(huán)顧四周，心中暗嘆，這廁所可比義父齊三鑫的房間還大、還豪華呢。

那人抱著個薩克斯，愁眉苦臉，“我是這兒的樂手……兄弟，咱倆有緣千里來相會，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我不行……”板凳一聽這話就趕緊搖頭，“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還是找別人吧！”他說著就要走，樂手卻拉著他不放，“兄弟，拜托拜托……”

板凳甩不開他，只好問道：“你要怎么幫呀？”

樂手臉一紅，“唉！我讓個富婆給看上了，天天跑來糾纏我，剛還非要帶我出去，我可不是那號人！”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把自己的外套和褲子都脫下來，還招呼板凳，“看著干嗎？脫衣服?。　?/p>

“你干什么！”板凳緊張地把雙手抱在胸前，“我也不是那號人！”

“沒讓你當(dāng)那號人！”樂手哭笑不得，“我得來個金蟬脫殼，你幫我蒙混過關(guān)就行！”

“也好！”板凳忽然開了竅。他換上樂手的衣服，抱上他的薩克斯擋住臉，小心翼翼地出了廁所。

仇南找了一圈沒找到板凳，索性守株待兔，站在中間的舞廳里等。板凳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小心地往門口挪動腳步?？偹闩策^了仇南身邊，把薩克斯往墻角一放，低著頭大步向門口走去。

一雙絲襪美腿卻攔住了他的去路。板凳想讓開，那美腿卻故意攔著他。若在平時，板凳會覺得自己眼福不淺，可此時卻只有暗暗罵娘，只得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

“寶貝！”一位珠光寶氣的闊太醉眼迷蒙地望著板凳，“你上個廁所那么半天，真急死我了！”

板凳想說“你認(rèn)錯人”，卻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低下頭一聲不吭。

“走……陪我跳舞去！”闊太說著便拽起板凳。

板凳試圖掙脫，他的窘狀讓闊太笑得花枝亂顫，“喲喲喲！還不好意思呢！我就喜歡你這含羞帶怯的小模樣！別怕??！姐姐帶你吃香的、喝辣的，保證不會虧待你！走吧、走吧……”

板凳心慌意亂，覺得自己再也裝不下去，只得一把推開闊太，落荒而逃。

“寶貝……你等等我，別跑啊……寶貝……”

板凳剛跑出幾步，卻發(fā)現(xiàn)仇南又來到了自己面前。他趕緊轉(zhuǎn)身，與闊太撞了個滿懷。闊臺嬌呼一聲，一把就把板凳抱住了，“可讓我抓住你了！看你怎么跑！”她的叫聲使得人人側(cè)目，仇南也往這邊看來，板凳趕緊也抱住了她，把臉埋在她的肩頭。

“哎，我的心肝啊！”闊太心花怒放，“你抱得我真舒服，渾身麻酥酥的……”

這時，樂隊奏起了快節(jié)奏的音樂，人們都開始跳舞。板凳只想遠(yuǎn)離仇南，趁機帶著闊太，在人群中穿梭、旋轉(zhuǎn)，刻意躲過仇南的目光，一路跳到門口。

“寶貝！你跳得真好！”闊太興高采烈，不住地大呼小叫，“慢點慢點！我怎么覺得房頂在轉(zhuǎn)呢！哈哈哈……”

板凳忽然放開她，溜出門去。闊太還在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自己轉(zhuǎn)著圈兒。好在終于甩掉了仇南。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晚。板凳還不死心，又去看了一眼垃圾箱，仍然空空如也，只得回到齊家班去。

常墩子已經(jīng)下葬。板凳吃過了飯，就跑到墳上去看他。

“大師兄！”板凳磕了個頭，傷心地喃喃：“別怪我，沒趕上送你一程……我去找那孩子了，可連個人影也沒見著呀！只找著一只鞋子，是她的嗎？”他從腰間抽出那只小鞋子，捧在手中，伸向墳頭。

疾風(fēng)嗚咽，如泣如訴，草木也似感染了板凳的心情。

“大師兄！您說話呀！我該咋辦?。课覍嵲谡也恢侨?，也不想再找了……壞人整天跟著我，沖著我打槍，抓我坐老虎凳……我可不敢找死啊！”板凳泣不成聲。

天空驟然爆發(fā)驚雷閃電。常墩子的聲音依稀在板凳耳邊響起，“承諾大于命，誠信大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