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005年，磕不動了

何小兵至今仍無法忘記，去年大年三十兒的那個晚上，他一個人在北京是怎么過的。他媽叫他回家過年，但何小兵覺得以現(xiàn)在這個樣子回家，會在何建國和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北京四年多了，大學(xué)沒畢業(yè)、一事無成、年紀(jì)也大了，他沒有為過年準(zhǔn)備好可以匹配的心情，看著所有人都在歡笑的時候，他會難過。所以，何小兵沒有回家，一個人留守北京。

大年三十那天上午，何小兵還像往常那樣，十點(diǎn)鐘起了床，練了會兒琴，然后出去吃午飯。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和車了，往日那些奔波的人和車，突然間就在北京消失了，好像大家忙乎一年，都是為了三十兒這天似的。無論平時忙成什么樣，三十兒這一天也要回家，特別是年夜飯，一定要在家里吃，這是約定俗成的，但是何小兵不這么認(rèn)為，憑什么一定要怎么樣，而應(yīng)該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管你什么過不過年的。

何小兵比往日多走出一大段路，才找到一家營業(yè)的小館，走進(jìn)去要了一碗牛肉面。

何小兵吃著面，小老板坐在他旁邊的桌子前看著掛在墻上的電視，正播著春晚的彩排情況，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何小兵坐在窗口，啼里禿嚕地吃著面，窗外是空曠的街道，很多店鋪都關(guān)了門。

"怎么沒回家啊？"小老板問何小兵。

何小兵一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反問道："你怎么也沒回家？"

"想回，沒買著票，明年再說吧！"小老板透著回不去家的遺憾，仍不忘關(guān)注和自己一樣不幸的人，"你呢？"

"加班！"何小兵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以前何建國因為下棋回家晚了，被何小兵他媽問起干什么去了的時候，經(jīng)常這么說。

"真忙啊！"小老板說。

"瞎忙！"何小兵又接了一句。

吃完飯，走在街上，太陽曬在身上，身旁一個人也沒有，何小兵感覺自己成了北京的主人，不覺得沒回家過年是個多大的事兒。

但是這種得意的心情，隨著太陽落山也落下去了。天黑了，其他人家都開始吃年夜飯了，歡笑聲傳入何小兵的耳朵，吵吵鬧鬧，讓他覺得既俗不可耐又煩躁。何小兵戴上耳機(jī)，找出一本書，看不進(jìn)去，關(guān)了燈，試試能不能睡著。

迷迷糊糊睡著了，中途屢次被鞭炮聲吵醒，又很快再次進(jìn)入睡眠。到了十二點(diǎn)，被吵醒后再也睡不著了。何小兵躺在床上，倒仰著腦袋看著焰火在頭頂窗外的天空綻放，那些焰火并沒有扶搖直上，而是飛流直下，炸開，五彩斑斕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

猛烈的花炮聲持續(xù)了半個小時之久，過了十二點(diǎn)半，夜空漸漸安靜了，偶爾還有幾聲響動從遠(yuǎn)處傳來，何小兵覺得可以出去走走了。

路上都是花炮的紙屑，也有一些沒響的鞭炮散躺在地上。好幾年沒放過鞭炮了，看到鞭炮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放。何小兵撿起一個，用煙頭點(diǎn)著，捻兒快燃盡的時候，扔到空中，響了，冒了一股青煙。

何小兵聞著空氣中鞭炮的味道，想：這時候要是能吃碗餃子就好了！

一旦這么想了以后，這個念頭突然變得異常強(qiáng)烈，何小兵快步沿著街邊走著，尋找能吃到餃子的地方。起風(fēng)了，吹在臉上冷颼颼的。走到雍和宮門口，何小兵看見一個婦女正裹著被子，站在寒風(fēng)中，微動著身體驅(q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