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北北的百天一天都不能錯,你們北北什么都不能缺,因為你們北北是正常的,你們北北需要健康地長大;鄭成功本來就不正常,說不定長成大人以后也還是什么都不懂,所以生日那種小事情有什么要緊,在你眼里鄭成功只要像個動物活著就可以了,儀式什么的東西都是笑話,他怎么能和你家北北相提并論——小嬸,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南音的眼睛像是含著眼淚一般的亮。
“南音!”所有的人異口同聲地制止她,三嬸、小叔、西決,甚至是我。我不為了別的,只因為她說的那句“像動物那樣活著”猝不及防地刺到了我心里去。
一片短暫的寂靜里,陳嫣錯愕地說:“南音你到底在說什么呀——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
“這個死丫頭?!比龐鹧凵窬o張地盯著小叔和陳嫣,手微微發(fā)顫,于是她索性心煩意亂地丟掉了筷子,似乎是要讓這兩根孤單的筷子甩在桌上時那種伶仃的聲音給自己壯聲勢。她接著狠狠瞪著南音,“你給我回你屋里去,不準出來,馬上回去,快點兒?!比龐鹣騺砣绱?,她只是在平日里對南音橫眉豎目,每當南音真的闖了什么“大禍”,她的第一反應總是手足無措,然后就是想把南音藏起來。我記得,她剛剛知道了南音結婚的事情的時候,臉色慘白,我在旁邊緊張地以為她要暈過去了,結果她嘴唇顫抖著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訂兩張飛機票,把她送到南京她外婆那里去——學校也不用去了,我就不信那個小流氓還能找到她……”
就在這個寂靜的瞬間,雪碧的大眼睛清澈安靜地注視著我們所有的人。對周遭氛圍渾然不知的鄭成功在耐心地玩兒著他推車上懸掛著的小老虎,位于紛爭中心的北北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沉默了很久的西決突然把手按在了南音的肩膀上,“兔子——”他真的很少這么叫南音,其實這個綽號幾乎已經被大家遺忘了,他說,“兔子,你是不是應該向小嬸道個歉?”我閉著眼睛也知道,此時他放在南音肩上的那只手增加了一點點力度。
南音驚訝地看著他的臉,他的表情其實一如既往的溫和,他自己不知道他最可恨的地方就在這兒,“你是不是應該——”使用文明禮貌的句子,以及看似好商量的語氣來強迫別人順著他的意思。因為他覺得自己代表“公正”或者“正確”或者“唯一可行的辦法”——這就是他總能成功地讓我抓狂的原因。但是三嬸和小叔的神色似乎是輕松了,無論如何,西決比誰都適合扮演眼下的這個角色。
南音“騰”地站了起來,硬邦邦地說:“對不起,小叔,小嬸,我不是有意要針對北北。我只不過覺得,不應該因為鄭成功不是正常人就不拿他的生日當回事。我只是覺得大家應該公平——要是連我們自家人都做不到公平地對待鄭成功,那就別指望別人能來對他公平了。我吃飽了,我還是躲得遠點兒,省得大家看我添堵?!闭f完她就徑直回到了她屋里,估計會馬上拿起電話跟她遠方的老公哭訴并詳細描述今天晚上每個人都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