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站在孔智超身后的倆民兵,顯然也是事先練過,很利索地用一根繩子,將他五花大綁,拎了下去。
我從局長的口氣中聽出,如果不是他母親代表全家與他劃清界限,他很可能被拉出去當場槍斃。
最后輪到了我,局長宣判道:“祁建國,男,十九歲,北京市人,下鄉(xiāng)以來,不好好勞動,大看禁書,和孔智超一起寫黑歌,還時常將帝國主義、修正主義黃歌掛在嘴上,該犯思想腐化,流氓成性,還企圖在一名女知青屋里耍流氓。祁建國所犯事實,是一個嚴重的教訓,我們在這里要告誡廣大貧下中農和知識青年同志們,不要再看那些‘黃書’、‘禁書’了,那些‘大毒草’中,卿卿我我的資產(chǎn)階級的東西,是會把人們引向歧途的呀!
我的心直顫,臉羞于見人,頭自然朝褲襠里扎去!
我因認罪態(tài)度較好,有悔改之心,被宣布當場釋放。但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由山梁大隊予以監(jiān)督勞動改造。
孔智超一伙兒脖子上都掛著大牌子,被押上了一輛舊嘎斯——51汽車,后邊幾輛解放卡車上都站著荷槍實彈的公安和民兵,車樓子上還架著機槍,一陣口號聲響過,汽車在嘹亮的樂曲聲中緩緩行進,尾隨的游行隊伍彩旗飄揚,口號聲、還有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云霄。
聽說孔智超回來了。
我騎上馬一蹦子回到了知青點,屋里只有他一個人。
“你把那破牌子摘下來吧!帶著它鬧球甚來!”坐在炕沿邊兒上我說。
“摘跟不摘一個樣!”他毫無表情地說道。
“以后有甚打算?”我又問。
“活著跟死一個樣!”他木訥地說道。
我們相對而坐,好久沒說話。
第三天,他也像一只害一鍋湯的老鼠一樣,到馬群報到了。不過,為了避免跟我有接觸,李萬里指派他去了一組。
第二十三章
這是個多雨的季節(jié),口外的暴風雨迅猛無常,常常伴隨冰雹說下就下。
這天碧空麗日,草地上繁花似錦,一枚枚鮮嫩嫩的白色小蘑菇,密密麻麻地長滿蘑菇盤。我騎馬在掛滿露珠的草地上奔馳了一會,然后勒住馬韁,回頭眺望村口,知青們出工時的打鬧聲、歌聲、還有紅旗被風吹擺的“撲啦!”聲,使我的頭頂直冒汗,心里直發(fā)癢。
“快走呀!”
在大妖明的催促下,我一抖馬韁,調轉馬頭躍入了馬群,我大聲吼著、罵著,把馬群趕到一個大淖邊上去飲水。
就在馬群飲水之際,我跳下棗紅馬,在淖邊兒尋找了幾枚野鴨蛋,用破帽子兜著,又翻身上馬,抬眼遠望,塞外高原的美麗風光盡收眼底,綠茵茵的草地上,無數(shù)汪大淖碧波如鏡,各種水鳥自由嬉戲;一群大雁從我身旁低空飛過;頭頂上百靈鳥、山麻燕高聲鳴叫;遠處山巒起伏,有幾道防護林阡陌交錯,草地上羊群、馬群自行游蕩,如同畫卷一般,“真是太美了!”我為共和國的大好河山而感嘆!
大妖明在遠處的高崗上向我招手,我提著套馬桿,一抖韁繩奔了過去。
大妖明撿了一小堆干牛糞,把一個個鮮嫩嫩的白蘑菇倒放在干牛糞上,又把自己帶來的一小瓶胡麻油澆在蘑菇傘內,灑上椒鹽,然后把我撿的野鴨蛋也打在上面。
“拿火來!”他說。
我把火柴遞給他。
他劃著火,引燃干牛糞,不一會兒,黃澄澄香噗噗的燒蘑菇就令人垂涎欲滴了。大妖明管這叫“地灶磨”,他從懷里掏出兩個自己蒸的大饅頭,遞給我一個,自己拿一個,“還等什么?”他說。
于是,我們倆人就著“地灶磨”,大嚼大吃起來,我永遠也吃不夠他這地灶磨。
他有許多這樣的獨創(chuàng),抽煙沒煙紙了,他就在地上摳個洞,把煙葉撒在洞里,嘴里叼著根芨芨草管,趴在地上,點著火就吸,這叫“地灶煙”!
吃完了地灶磨,我遞給他一支煙,他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瞇著眼睛說道:
“你聽說沒有?咱營子里又出事了!”他說。
“甚事?”我吃驚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