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德麗雅:
好吧,我不再提結婚蛋糕的問題了,但我想就另一件事征求一下你的建議。我的女兒在婚禮上將戴我結婚時戴的面紗,那條面紗是白色絲綢質(zhì)地,蕾絲花邊,但沾上了棕色的污漬,折縫的地方也發(fā)黃了。我要不要漂白一下?
新娘母親
親愛的新娘母親:
一定不要漂白絲綢!可以買一塊老式的黃色洗衣皂。把面紗放在浴盆里洗,最好是在大晴天的戶外。沖洗時水中放一杯白醋,然后卷入毛巾。把洗好的面紗平鋪在草坪上晾干,隨著它一整天吸收陽光,看上去將會非常漂亮。剩下的就讓光亮為它添彩吧。
春天,意味著隔壁的蘭伯特先生開始嚴格執(zhí)行修剪草坪的常規(guī)活動了。他每個星期一的早上都要給門前草坪除草。我不出家門、不隔著柵欄看也知道他在做什么:趴在草坪上,拿著個舊削皮刀挖野生植物。蒲公英、蓬蓬草,還有其它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就這樣幾日一除。蘭伯特先生是個退了休的稅務員,我相信他打理草坪同對付一欄數(shù)字一樣嚴肅而精確。整個夏天,草坪始終保持著最平整的草層所能擁有的青綠色。也許他有他的道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他要選擇鹿蹄草做房前地面的草層,因為鹿蹄草天一冷顏色就容易退去。也許是因為這是一種極為柔順的草,不像那些隨著小鳥和微風飄到這里尋求避難所的野草。自從蘭伯特先生幾年前搬到這里,他就開始清除圍在房屋四周的植物,不允許有任何反抗。先是那些棕櫚樹,樹籽常常散亂地飄到各處、腐爛時發(fā)出難聞的氣味。隨后是柵欄上諸如牽牛花、毛茉莉、馬鈴薯之類的攀緣植物。還有灌木和銀樺。還有后院參天的樟樹。所有這些都被伐倒,劈開,剁碎,蓋在土壤上做肥料,然后移走。
曾經(jīng)有個蘭伯特太太的,后來去世了。蘭伯特先生對此從不會多談,除了告訴我說他有一個兒子,還有孫子孫女,看得出他們很少來看他。不知道若是他的妻子幾年前沒有去世的話,他對花園的態(tài)度是否會和善些。但是既然對他的妻子不熟悉,也不好說什么。這么多年來,蘭伯特先生只同我說過幾次話,最近則從未說過。不過有一次他告訴我,自己不喜歡樹木。太臟亂了。他把房子前面的金合歡換成了月橘,讓一簇孤單的百子蓮鬼鬼祟祟地在門階游蕩?;▓@掃蕩的最后一步是把房前草坪全部翻一遍,換上鹿蹄草。他憐愛地手捧草種親手種下,著了魔一樣給草種澆水,先是用噴霧槍,這樣就不會沖走地里的草籽,然后用噴壺。沒幾個星期,鹿蹄草便長得如同淡綠色天鵝絨地毯一般。
阿爾奇這個草坪專家,觀察了這一過程的始終,又是羨慕,又是懷疑。草坪要是有意使用的話,其實很有用處。若是有水源來澆灌,則更有用處--這個年頭誰有澆灌草地的水源啊。孩子們可以在上面玩耍,夏天可以在后院用餐,或者也可以就那么坐著盯著一片養(yǎng)眼的綠色。然而,蘭伯特先生的草坪,大得幾乎同小房子不成比例,卻從未受到過主人的注視,除了他料理草坪的時候之外。前窗卷簾大部分時間都關得嚴嚴實實。他從不坐在整潔的門前走廊上,從不在草坪上休息。但澆水卻從未間斷。限制用水時他就用手灑水,在草坪到水龍頭間來回不停地穿梭,要讓每一厘米土壤都濕透。他用液體肥料施肥。他用奇特的滾動耙給草坪松土。他趴在草坪上拔掉每一棵可疑的雜草。他滾壓草坪就像在打天然保齡球。這片九米長、七米寬的草坪,是我和阿爾奇見過的最漂亮的草坪,但它的主人對此卻從來都不以為然。我從未見過有什么東西,對一個人的生活是那么必須,同時又那么毫不相干。
我想蘭伯特先生的后院兒仍然是一小片布滿卵石的荒地,這里那里堆著些塑料家具,他讓那些家具向前傾,然后蓋上塑料布。對此我并不確定,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隔著柵欄望到他那邊了,他用潔面恒麗板擋住了任何窺視者的視線。他甚至拔出了活動晾衣繩,換上了一排可以整齊得折起來的圍墻。前幾天,我們家的龜背竹長到了圍墻的另一邊,他便把那些大膽妄為的葉子齊頭剪掉。阿爾奇發(fā)現(xiàn)剪下的葉子還被丟到了我們這邊,我懇求阿爾奇別再把葉子丟回去了。對一棵無辜的植物施以暴行,阿爾奇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怒氣,其實不久前,我也會把葉子丟回到圍墻的另一邊,讓憤怒指揮丟的方向。最后阿爾奇決定把葉子梗插在圍墻上,這樣即使葉子干枯了至少也可以算是在指責我們那位鄰居。
這樣美好的一天,應該在花園里隨意漫步,而不是努力回憶做水果蛋糕的步驟,蛋糕我閉著眼都可以做。寫步驟的話,我要回憶所用的原料和方法,這對我來說有些難,因為我都是憑直覺做的。從來沒有寫過食譜,更不要說精確的重量和測量方法了。這種蛋糕我做了那么多次,可是果脯用了幾公斤呢?葡萄干、提子干、雜果皮、果仁兒,它們的比例應該是多少?我加櫻桃了嗎?是兩瓶白蘭地還是一瓶白蘭地一瓶朗姆酒 ?這種回憶即使換作健康的人也頗費腦筋。把工作推到一邊,我打掃了一下工作室,然后走到窗前,把窗戶盡可能大的打開。我深吸著瑰麗的味道。肺里充盈著柵欄邊泛起的毛茉莉初開時愜意的溫暖,還有正繽紛盛開的金合歡那辛辣的氣味。紫藤花順著藤莖傾瀉而下。
紫藤。當然。我找出記婚禮準備用的記事本,在“地址”旁寫上“植物園”。紫藤在那里會非常燦爛。黛西會像天使一樣美麗。淡雅的禮服襯著她那波堤切利 式的頭發(fā)--禮服是粉紅色,檸檬色還是薰衣草的顏色呢?草坪充滿了綠色的生機,天空湛藍湛藍,整個環(huán)境同她文藝復興時期的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guī)缀跸萑肓嘶孟胫小6鍤q左右的黛西,也許會把頭發(fā)削得短短的,染成靛青色,除了黑色工裝褲、有意劃開口子的T恤,其它什么都不穿。我可愛的小女兒,曾經(jīng)那么迷戀洋娃娃、寵物和所有帶絨毛的東西,要是我允許的話仍會摟著凱蒂小雞睡覺,和她的三只寵物老鼠玩過家家的游戲,還總是把其中一只裝在口袋里,那個總是央求買小鴨子,用洗澡時玩的塑料鴨子玩具就可以哄好的女孩子。毫無疑問,二十多年以后,她會找到真正的性,會愛上一個愛爾蘭女人, 與之分享在身體上穿孔、秀寵物狗、板球單日比賽 。對 婚禮上餐桌裝飾和座位安排做得越詳盡,就越覺得這一喜事不會發(fā)生。這更像是一個承諾在先的儀式,也許會在一個頗具諷刺意味的地方舉行,比如殮房站 或是情人港的Hungry Jack‘s快餐店,還要帶上戴蝴蝶結的寵物狗(都是毛絨玩具)。但是如果真的有婚禮要舉行的話,確實需要列一張寫有基礎知識的單子。萬一黛西真的想結婚,那我的努力也就派上用場了。
我思考著做了多年的蛋糕,記起白蘭地和朗姆酒各用半瓶。但是除了買配料、把它們混合起來然后冷凍,再做其它的就真的像阿爾奇所說的,我成了操縱狂了。我寧可留下婚禮蛋糕配料,從腦海里勾勒出蛋糕的樣子,然后恰當?shù)貙懴轮谱鬟^程。順便也可以給那位新娘母親看。
我把配方擱在一邊,開始做正經(jīng)事。除了新娘母親來信提到的要求,還有十封左右的電郵要回。
親愛的德麗雅:
還記得我前些日子曾經(jīng)寫過一封關于購物單的信嗎?我和高爾夫球友看了看你提到的碧頓女士寫的書,覺得也許給家庭生活做個目錄會是個不錯的主意。家用紡織品,陶器,還有首飾、編織??梢粤艚o孩子和他們的后代。當然,也是一種保險。
質(zhì)疑者
親愛的質(zhì)疑者: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你還告訴我你和朋友都六十五歲了吧。這個年紀上,你真的愿意讓案頭工作攪亂自己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