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她話去了，雖然她們的茶杯都還滿滿的。

我在廚房間站了會兒，可是在這兒無事可干。我得去飯廳把銀餐具拾掇完，還得把客廳櫥柜里的餐布排整利索，那兒緊挨著她們打牌的飯廳。我可不想為了她們玩牌耽擱晚了。

我又挨了幾分鐘，抹了抹灶臺，喂了女娃兒塊火腿肉，她張口便吞下了。末了，我終于蹩進(jìn)客廳，盼著沒被人瞧見。

她們四人一手夾著煙，一手擎著牌?！耙聋惿?，如果讓你選，你會讓他們在外頭解手嗎？”我聽到西麗太太問道。

沒人作聲。我拉開擺放餐布的抽屜，留神聽李弗特太太咋看待我，我倒不太在乎其他人怎么說。這已經(jīng)不是頭一次談?wù)撨@事了。鎮(zhèn)上每處都安置著專給黑人用的廁所，大多數(shù)人家也同樣如此。我偷眼朝她們張望，正撞上雯小姐的目光，我一個冷子，該不會惹上麻煩了吧。

“一個紅桃。”懷特夫人開始叫牌。

“我為難著呢?！崩罡ヌ靥欀纪掷锏呐疲袄椎纳鈩偲鸩?，離報稅季節(jié)還要等上六個月……我們目前手頭有點緊?！?/p>

西麗慢條斯理地開導(dǎo)她，像往蛋糕上小心翼翼淋灑糖霜，“你就告訴拉雷，他投在那個衛(wèi)生間的每分錢，在你們賣房子的時候，會一分不差都收回來?！彼c了點頭像是贊同自己的話，“那些沒給傭人辟出衛(wèi)生間的房子太危險了。誰都知道黑人攜帶的病菌和我們不一樣。加倍?！?/p>

我搜揀著一摞餐布，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聽聽李弗特太太對這事怎么說，她是我東家，每個人都會尋思自個兒的東家咋看待自己。

“這主意不錯，”李弗特太太吁出縷細(xì)煙來，“得讓她在外頭上廁所。三個黑桃?！?/p>

“瞧，就為著這個我擬定了套家庭幫傭衛(wèi)生守則?！蔽鼷愄f，“它能預(yù)防疾病。”

我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慣了，可這會兒喉嚨口卻一陣陣地發(fā)緊。

雯小姐仍是一臉茫然：“那家庭……什么來著？”

“是份要求每戶白人家庭給黑人幫傭辟出獨立衛(wèi)生間的倡議書。我已經(jīng)發(fā)函給州衛(wèi)生署長詢征他的意見了。過牌?！?/p>

雯小姐朝西麗太太蹙著眉，把手上的牌往桌上一攤，正兒八經(jīng)地說：“西麗，不如我們給你在屋子外頭蓋個衛(wèi)生間?！?/p>

老天，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西麗太太開口了：“我認(rèn)為你不該在黑人問題上開玩笑，要不就是聯(lián)盟會的編輯你不想干了，雯?范蘭！”

雯小姐干笑了聲，但我聽得出她并不覺得可樂，“什么？你是想踢我出去？就因為我不贊成你的意見？”

西麗太太揚(yáng)起條眉毛：“我會不惜一切捍衛(wèi)咱們鎮(zhèn)子。該你了，媽媽?！?/p>

之后我進(jìn)了廚房再沒出來，直等到聽見西麗太太身后的門合上。

我揣摩著西麗太太走了，便把梅?莫布麗抱進(jìn)游戲圍欄里，拎上垃圾箱出了門。今天該有車來收垃圾。在車道頂頭，西麗太太和她瘋瘋癲癲的媽倒著車差點兒從我身上碾過去，她們探出頭來客氣地沖我喊抱歉。我回到屋里，慶幸自己沒多兩條斷腿。

我進(jìn)了廚房，見雯小姐在里面，斜靠著灶臺。她一向神情嚴(yán)肅，不過這會兒顯得更嚴(yán)肅了。“嗨，雯小姐，需要什么嗎？”

她瞟著外頭的車道，李弗特太太正隔著車窗和西麗太太說著什么。“不用，我只想……再等會兒。”

我拿著抹巾搽拭托盤，偷眼向雯小姐看去，她仍憂心忡忡地望著窗戶。她高挑的個子，和別的太太小姐大不一樣，顴骨高聳，總低垂著的藍(lán)眼睛給她添了幾分害羞的神情。這會兒四下無聲，只有灶臺上小收音機(jī)傳出福音電臺的聲音。我只盼著她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