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穿得好整齊來了，一直跟主任說：「歹勢！歹勢！他平常都很乖，不知道怎么會這樣！阿～我?guī)Щ厝ル娨浑娋秃昧?！?/p>

我跟在堂哥后面走著，頭很低很低。我們不常見面，今天找他來我也很歹勢。

我打算一走到校門口，就跟他說謝謝。然后我要快點去醫(yī)院看爸爸。

「等一下！」堂哥突然喊住我。我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他真正要喊的是那群跟我們一起從訓(xùn)導(dǎo)處被放出來的家伙。

「你給我過來！過來啦！」那幾個人對著堂哥比了比自己，「嘿啦！過來啦！」

堂哥像一只獅子那樣吼出來！在他突然吼出來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

「你們很行，是不是？！敢欺負我堂弟，是不是？！」他們只是輕輕地搖頭，就在堂哥「蛤！」一聲的時候，我看見其中一個家伙好像突然腳軟了一下。

他們會這么害怕，除了因為堂哥真的很兇，那是很專業(yè)的兇狠，還有，因為校門口出現(xiàn)了比他們更多個堂哥找來的人。

堂哥要我呼他巴掌，我愣了一下……最后輕輕拍了他的臉頰一下?！辅擤ぉつ氵@個意思是？」堂哥突然看著我問。我沒辦法，馬上很用力地又補了一下。

那個在醫(yī)院陪爸爸跟媽媽的晚上。我忍不住跟媽媽說了今天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我考慮了很久，終于還是說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后來才被我媽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事情才是真的大條。

媽媽把我的耳朵像豬耳朵那樣，從椅子提起來……我踮著腳尖說：「啊～媽媽，我知道了，好了啦！媽媽，我以后不敢了?！?/p>

看過堂哥那個陣仗以后，我是真的不敢了。

當時媽媽在「豬耳朵」旁說的話，也的確很有道理。

「為什么人家說『歹路不可行』？因為當你走上那條路，進入黑道的世界，黑道的世界有多小，你知道嗎？！里面的人都在尋找仇人報仇，大家找來找去、殺來殺去……你多會躲？！又能多狠？！全世界最狠的黑道老大，都有一個人落單的時候。那個時候只要幾個小弟就可以把他殺死！」

我相信。也真的看見了。

我希望我那個巴掌還好，但它真的很大！我只能祈禱那個巴掌可以大到讓一個人失憶……

暑假來了，我依照往例，跟媽媽回去花蓮壽豐看外公跟外婆。

「尹娃，好久不見了啊！」一個也是回花蓮老家的遠房親戚，熱情地叫著我媽媽以前表演用的藝名?！赴∵?！這是阿祥嗎？攏價泥大漢啦！」那個親戚拉著我的手，轉(zhuǎn)頭往后面喊：「阿義??！過來，你看誰也回來了，是阿祥！你們以前小時候回來花蓮，都會一起玩的阿祥啦！」

遠遠地，我看見一條人影，很乖巧地跑過來……我沒有花很多時間就認出來，就是那個家伙，那個我們冤冤相報，最后用一個大耳光結(jié)束的家伙！

遠遠地……我想起小時候連續(xù)好幾個暑假，我們紛紛回花蓮，然后一起爬樹、游泳。在一個暑假跟一個暑假的夾縫里，我還懷念過他，懷念過那些出太陽跟在山林間的日子；然后下一個暑假就又來了，直到他在某個夏天開始缺席，直到我跟我的童年、還有他，同時失去聯(lián)系……

「Hi！」我們在陽光下同時跟彼此打招呼。

那不是我們多年后的第一次相遇。

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我想我會先跟他說對不起，因為用暴力真的無法解決事情，我真的非常后悔跟抱歉……但我還是很想問他：「你為什么要偷車??？」我想我會好好跟他說，就拿我媽的話跟他說，要他好好做人，歹路不可行……很多很多的話想說……

卻都先化成心底簡單一句：

「這世界還真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