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師正在緊張部署兵力之時,遠征軍副司令長官兼第五軍軍長杜聿明來到同古。戴安瀾將他迎入師司令部,準備向他報告兵力部署情況,卻不料杜聿明一坐下來,就操著陜西口音罵道:
“那個狗娘養(yǎng)的史迪威來了——一副救世主面孔,太上皇架勢,討厭得很哩!”
戴安瀾是個比較憨直的人,對于杜聿明這種話,不知該如何接茬兒,只勉強附和了一句:“洋人總是很討厭的?!?/p>
杜聿明氣恨難消地繼續(xù)罵道:“還有他媽的林蔚老小子也來了,他是陳誠系統(tǒng)的人,也是討厭的家伙!”
戴安瀾無法再敷衍了。他不知杜聿明為什么火氣會這么大。好在杜聿明并非為求“知音”,只不過是發(fā)發(fā)牢騷而已。他繼續(xù)罵道:
“仗該怎么打,我比他們明白得多,他們卻很不知趣,指手畫腳,好像我會聽他們的擺布。衍功(戴安瀾字),你注意了:今后聽我直接指揮,別人誰的話也不要聽!”
戴安瀾答道:“我當然要聽從鈞座的指揮。不過……”
“沒有什么‘不過’,你聽我的,出了什么問題我負責!”
杜聿明竟固執(zhí)得不可理喻了,所以戴安瀾只能簡單地答了個“是”字。
杜聿明見戴安瀾有點沒精打采,頗不高興,于是問道:“衍功,你和英國人胡敦打過交道了,你的印象如何?”
“啊,胡敦嗎?他……還好吧……”
杜聿明跳了起來:“什么——你說他‘還好’,是嗎?嘿嘿,洋人有一個好東西嗎!”
戴安瀾見杜聿明如此激動,猛然省悟:料想他是受了洋人的氣了,憋足了,跑到這里來發(fā)泄一番——當然,受了氣不到部下面前來發(fā)泄,又能向誰去發(fā)泄呢?想到這里,他覺得有必要使杜聿明的氣順過來,于是說道:
“部下說胡敦還好,是因為在交接防地時,部下指責他,他還知道臉紅,部下以為一個人只要尚未泯滅羞恥之心,那么,總還算是一個‘人’吧?!?/p>
杜聿明見戴安瀾說得一本正經(jīng),仔細一回味他的話,卻又妙不可言,于是哈哈大笑:“對,對,對!像史迪威那樣的家伙,是決不會臉紅的?!蓖A送K趾鋈粐@了一口氣說:“可惜啊,唯一尚能臉紅的胡敦也留不下了,英國人換了個亞力山大來對付我們——也是對付史迪威的?!?/p>
戴安瀾一驚:“真的么?”
“當然是真的?!倍彭裁鼽c點頭,“史迪威朝胡敦嚷嚷,胡敦有點怕他,于是英國人換了個亞力山大來,史迪威叫嚷得多兇,亞力山大像個聾子一樣裝聽不見!”他嘆了一口氣,“委座原希望史迪威能協(xié)調(diào)中英之間的事,現(xiàn)在看來很難奏效哩?!?/p>
戴安瀾見杜聿明情緒不佳,不宜談正事,所以沒有及時報告軍務。
杜聿明問道:“衍功,同古的百姓情況如何?”
“唉!我連老百姓的影子也沒有看見啊?!贝靼矠憞@息道,“要是能見著老百姓,還可以了解到一些情況,困難會少一些了?!?/p>
杜聿明亂搖著雙手叫道:“嗨!嗨!你完全想錯了!依我看沒有老百姓倒更好些哩?!?/p>
“鈞座,此話怎講?”戴安瀾不免有些詫異地問。
“在臘戍華僑們告訴我:緬甸人對中國遠征軍入緬是敵視的……”
“怎么會呢——我們是來幫助他們打侵略者的呀!”
“問題就在于緬甸是英國的殖民地,英國人長期壓迫緬甸人,所以緬甸人仇恨英國人。日本人早就以佛教滲透,派了許多日本人到緬甸來當和尚,并宣揚幫助緬甸人反英,所以緬甸人并不怕日本人的入侵,倒認為我們是來幫助英國人鞏固殖民政權的,如此,焉能不恨我們?華僑對我講,要我們警惕與緬甸人的接觸,以防緬奸刺探軍情搞破壞?!?/p>
戴安瀾聽了不禁惘然若失。中國遠征軍首先是沒有指揮權,一切要聽洋人擺布,其次是被“盟軍”甩給了日寇,這已經(jīng)極為不利了,現(xiàn)在又加上得不到老百姓支持,甚至是敵視,這對處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中國遠征軍來講,實在太不堪設想了。他甚至認為出現(xiàn)這么多不利情況。比他目前孤軍深入更加危險!但是,他不能表示出自己的憂慮,增加杜聿明的負擔。
“衍功,你為什么不說話?”
“鈞座已經(jīng)夠煩惱了,部下只能為鈞座分憂,哪能再給鈞座增加煩惱呢?”
杜聿明聽了頗為感動,他起身拍拍戴安瀾的肩頭,親切地說:“你我同舟共濟,努力把這一仗打好吧。走,去看看陣地吧?!?/p>
于是兩人帶著一些參謀人員,登車開往皮尤河。
皮尤河官兵已得悉軍長前來視察,早在陣地前列隊等候。
杜聿明勉勵官兵們說:“此次我中國遠征軍出國作戰(zhàn),在中國歷史上是首創(chuàng)、光榮的一頁。蔣委員長以第二百師為先遣部隊,是對第二百師將士的信賴,也是無上光榮!
“蔣委員長命令,第二百師必須固守同古,掩護主力部隊集中,擊破當面之敵,協(xié)同英緬軍收復仰光,重開向我國提供抗戰(zhàn)物資的新興商港。
“第二百師的弟兄們,任務是光榮而艱巨的。皮尤河乃是同古的門戶。必須首先在這里痛擊日寇的猖狂進攻,挫敗日寇的銳氣,讓日寇知道第二百師鐵軍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