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好啦,”劉老師從回憶中走了回來,語氣也變得輕松許多,“你看,現(xiàn)在中心這么大的攤子,良性運轉著,有九位高級主任,每個在咱們中心的團隊都出錢供養(yǎng)中心的房租和外請嘉賓,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哦……”路安安猜測劉老師的言外之意,說,“那是不是以后中心只接待那幾位主任……”
“你想到哪兒去啦,”劉老師顯然被路安安這么直接的問話噎住了,“你們帶團隊的人,都有中心的鑰匙。龍美她們正在積極做一些細節(jié)規(guī)定,下周就會公布了,你也考慮一下你團隊的幾十號人的問題吧?!?/p>
路安安知道劉老師是要她分攤一部分中心場地使用和運轉費用。對此她倒是沒有什么異議,但是一想到自己即使交了錢,在中心依然還是外來戶,依然還是拿不到自己團隊急需的配貨,就又坐立不安起來。
“怎么?有什么疑問嗎?”劉老師看出路安安面露難色。
“是這樣……”路安安開始字斟句酌,“您看我也來這么久了,雖然是我哥哥發(fā)展的我,但我對咱們中心也是很有感情的,另外,我的團隊也初具規(guī)?!?/p>
劉老師耐心地聽著,不時點頭,盡管路安安發(fā)展得是好是壞,實際上跟她是沒有多大關系的。
“我實在很感激您,”路安安強調(diào),“真的!尤其是您上個月還說過要支持我……”路安安終于鼓起勇氣,她是不習慣求人的,“只不過,現(xiàn)在正趕上旺銷品斷貨,我有個不情之請,您看能不能……”
“哦,你是說——”
劉老師話音未落,桌子上的電話鈴聲已經(jīng)響起。
劉老師抓起電話接聽,原來是她手下團隊的成員要貨。劉老師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在名單邊用鉛筆標注,轉眼間,單子上已經(jīng)布滿密密麻麻的符號。
“唉——你看看,”劉老師放下電話,無可奈何地用手指彈彈名單,“全滿了,還缺貨!”
“那,該怎么辦呢,”望著劉老師無可奈何的神情,路安安有點絕望,她知道現(xiàn)在再問這個問題顯然是不合時宜,“我這邊已經(jīng)……”
“這個,我一直沒忘,”劉老師有點抱歉地垂下眼簾,“現(xiàn)在連本團隊供貨也不足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尤其是營養(yǎng)粉,已經(jīng)是限量供應了!你看,安安,要不然……我再想想辦法,你也想想。”
路安安知道劉老師是在客氣推托了,如果她真的幫路安安,估計也得在下個月,這個月,就全靠自己了!
“唉——,可惜你不在我的團隊!”劉老師一聲長嘆,弄得路安安心煩意亂。
這時,劉老師的電話又響了,她優(yōu)雅地接起來:“喂!”
不知道電話那頭在說些什么,劉老師一直沒說話,拿著水杯的手卻在發(fā)抖,手上的紅指甲油映著白瓷杯分外刺眼。慢慢地,劉老師的臉色變了,直挺挺地站起來,身體靠著桌子,垂著眼皮,渾身似乎在發(fā)抖,以至于給不出一個完整的冷笑:“行,那就下午法院見!”說著,狠狠地把手機往沙發(fā)上一摔。
劉老師低著頭,一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用手揉了揉雙眼之間的穴位,把眼鏡重新帶上,整個人好像被水沖過的泥塑一樣瞬間垮了下來,默然半晌,她像是對路安安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十年夫妻,十年夫妻啊!”劉老師越說聲音越高,抬眼時竟是淚流滿面。
路安安望著劉老師憔悴的臉,一時語塞。
劉老師頹坐在沙發(fā)里,一言不發(fā)。安安輕輕地給她遞過紙巾。
“唉,離婚,離婚吧……”劉老師接過紙巾擦擦眼睛,手捂在嘴上,她苦笑著反復念叨,“我還給別人講‘天潤家庭計劃’,還給別人講‘愛心支撐天潤’……要是團隊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該怎么說我了?!?/p>
“劉老師……”路安安垂下睫毛,眼前閃過昨天下午那個把名單在腿上一拍一拍的祝家豪,還有他對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劉老師努力克制住情緒,擦擦眼淚,說:“安安啊,你知道我為什么請你去我家里拿名單嗎?”
這其實也是路安安要問的問題,她躊躇著沒有回答。
劉老師從抽屜里掏出一包摩爾香煙,在路安安驚訝的目光注視下,熟練地用細長的手指從煙盒里抽出一支,啪的一聲給自己點上。
“因為你不是我團隊的,卻是我最信任的人,”劉老師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從嘴里噴出一股帶著薄荷清香的濃濃煙霧,“他有自己的生意,多年來一直是反對我做天潤的,我們分歧很大。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我團隊的人去家里見到他,他一定會說很多負面的話……因為這個,還有團隊成員退出過。”
劉老師把吸得還剩下大半支的香煙捻熄在煙灰缸里。
“安安,我從來沒把你當外人,”劉老師直起身,又恢復了常態(tài),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只能從她偶爾翕動的鼻翼、微紅的眼圈看出剛才她哭過,“而且知道你一向聰明能干,這事情,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聽著劉老師的話,安安微微苦笑。她知道,如果昨天祝家豪真的對自己說了什么負面的話,恐怕也會給自己的心理上帶來很多沖擊的,難道劉老師就不怕自己也退出團隊嗎?
“撿來的孩子不怕摔!”路安安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點悲哀,難怪在談到配貨的時候,劉老師會說出那樣感慨的話。
“劉老師,您看我有什么能幫您的嗎?”路安安決定不考慮太多了——畢竟,劉老師的苦衷也不能說是沒有緣由的。
路安安知道,劉老師和祝家豪的天潤戶籍是夫妻卡,劉老師在天潤里年薪百萬以上,離婚就要分卡,到時候,兩人恐怕還是難免大吵一場。
“不用了,”劉老師徹底恢復了平靜,“你只要幫我把中心的小培訓做好就行了?!?/p>
離開中心的時候,路安安腦子里亂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傻一點好還是精明一點好——她為看到了光鮮背后的真實的劉老師而難過。
不過,劉老師面對那么大的打擊依然能迅速恢復平靜,實在令路安安欽佩——畢竟是令人尊重的女強人?。?/p>
2天潤這樣的事業(yè)看似起點很低,卻是對個人素質要求最高的行業(yè),尤其是心理素質——路安安經(jīng)常做自我解嘲:“天潤事業(yè)要求你在死去活來中依然自信!要求你在百般拒絕中迎風挺立!要求你胸懷宇宙不能自我爆炸!要求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還要相信野百合也一定有春天!”
不要為明天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擔當就夠了,因為明天自有明天的難處??茨翘焐系娘w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儲存糧食在倉庫里,尚且活得很好,人難道不比他們更貴重得多嗎?百合花怎么長起來?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人即使最榮華的時候,穿戴也不如這花一朵呢!
路安安突然想起,自己上大學在讀英美文學的時候,學過的一段《圣經(jīng)》上的話。當時覺得耶穌說這些拉拉雜雜的話實在有點多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憂慮??!
“同學們,有一天,你們會懂的!”記憶里,教授的眼睛在鏡片后發(fā)光,“有一天,你們會記起這段話的!”
如今,路安安終于開始懂了,因為她正面臨著一系列值得憂慮的事情:劉老師光輝形象的黯淡,卓誠長期的不理解,尤其是現(xiàn)在——自己的團隊面臨斷貨卻難以拿到配額……隨便哪一件都夠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頭疼的了!
“面包會有的,貨源會有的!”路安安在心里默念著。
路安安鐵了心一定要上主任。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只有盡快上主任,才能向卓誠、藍雨、云克利甚至是崔曉民,證明自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