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問我愛情是什么？我一定會借鑒人們問圣奧古斯丁時間、問錢鍾書文化是什么那樣回答他——“愛情是什么？你們不問我我是知道的；如果你們問我，我就不知道了?！?/p>

然而，人們無時無刻不在享受或失去愛情。也許有的人還會說，只有失去了的愛情才算是真正的愛情。

愛情的本身是失去？

那么，真正處于愛情或情欲巔峰之上的情人們呢？也許過一小會兒，他們就能體會到那句著名的拉丁諺語——交配之后，一切動物都憂愁。

當(dāng)然，我們也總能體會感受到那種溫暖、顫抖、幸福至綿延無盡頭的愛情。我認(rèn)識一個小伙子，他每周都要去兩次郵局，是給異地的女友寄信。我說，你何苦呢，現(xiàn)在上網(wǎng)這么方便，發(fā)個郵件，一下子，你的思念、愛慕就全到你女友那里了。他說，他想同他的父輩們那樣，和自己的愛人慢慢地經(jīng)歷著情感的千山萬水。

后來，我在木心先生的一首詩里找到了和這個小伙子相對應(yīng)的情感。

從前慢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很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現(xiàn)如今我們看見，仿佛許多展現(xiàn)于我們眼前的東西都是快速而短暫、直白赤裸而無內(nèi)涵的，這其中也包括愛情。

但我總以為愛情是一門人類畢生的功課，它最大的魅力是來自讓人遐想又令人困惑的神秘和叫人無限幸福又令人時常焦慮的期待。我相信，若是沒有了這份“神秘”和“期待”，所有的愛情都將大打折扣。

在神秘里探尋愛情之永恒而迷人的秘密；在期待中守候愛情之誘人而愉悅的果實(shí)。

然而，當(dāng)下我們卻發(fā)現(xiàn)，愛情像是缺乏了這些珍貴的品質(zhì)。“愛情”這東西似乎一點(diǎn)也無神秘之感，也無需漫長而美妙地等待。如今，一次夜店、幾條短信，就把“愛情這事兒”給辦妥了。

某位知識分子曾說，正因為這個年代已經(jīng)消失了最美好的愛情，才會有那么多的人再高唱“將愛情進(jìn)行到底”、“死了都要愛”。而我想，一定也是因為愛情的缺失，才會有滿大街爛俗無比的“愛情買賣”之泛濫。

這樣一來，就正如某些人士預(yù)言的那樣，“今天，像信仰一樣，愛情至少在一些人當(dāng)中有著某種消失的趨勢……”

這時候，我理解了小伙子說的“也想經(jīng)歷情感的千山萬水”。只有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堆積；慢慢慢慢地探尋和豐富，愛情之花才能長久地開放。就像那封情書，要經(jīng)過悠悠的時間和不同的地點(diǎn)才能展開在對方手里……

而在一次次的“慢慢”里，那些小小的，纖細(xì)的、敏感而柔美的情感之花又在積攢、豐富和升華，直到成為一座無窮無盡的愛之寶藏。

在這座詩意而堅固的愛情堡壘里，有著戀人們?nèi)≈槐M的愛的瓊漿。

也許，他們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

也許，最終小伙子的愛情并不能如愿以償，在經(jīng)歷了情感的千山萬水之后，在一個悲傷的十字路口，他們黯然道別。

但是，不管如何，他曾有過豐盈的愛情。

我經(jīng)常會想起杜拉斯說：一個人可以沒有愛情，可以沒有情人，但不能沒有對愛情的癖好。

那么，什么是對愛情的癖好呢？我搞不明白，你也許也說不清楚。也許在她古稀之年陪在她身邊的羞澀的大學(xué)生情人——揚(yáng)·安德烈亞是知道的吧。

“女子有愛，那男人的強(qiáng)橫無理都可以忍受，唯有他那終不快樂的樣子叫人心痛，到底只有離開他。”而這樣的女子的心中對她的男人懷著的又是一份什么樣的愛情呢？

我用毛尖寫的一則關(guān)于演員馬斯楚安尼和凱瑟琳·德納芙的美麗迷人的愛情故事來獻(xiàn)給我們浪漫的情人節(jié)——

馬斯楚安尼和凱瑟琳·德納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德納芙和羅杰·瓦汀還是情侶。有一次，瓦汀帶了德納芙一起來赴馬斯楚安尼之約。瓦汀對德納芙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和馬斯楚安尼談點(diǎn)事?！钡录{芙就在一張桌子邊坐下來。瓦汀和馬斯楚安尼談得興起，忘了等待中的德納芙。但是馬斯楚安尼沒有忘。他不斷拿眼角去偷看德納芙，她的神情完全征服了他：她就安靜地坐在那里。不抽煙，不看書，不看表，也不去打電話或要一杯飲料。她什么都不做。她只是在那里。沉靜、美麗，如同一棵植物那樣自足。 ”

愿我們都擁有像植物一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