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憶看到，占她地方的是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人。這是方橋的另一個特點，擺攤的年輕人居多，而且大多衣著時尚，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生存壓力。但其實他們的衣服都很廉價，他們的情況看起來不算太壞全仰仗那副還留有青春痘痕跡的臉，逼走了一切負面的衰敗的形容詞。白小憶早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幾個與她一樣來自漢西村的同行，經(jīng)濟條件怎么樣不言而喻，但個個都如白小憶一樣生龍活虎，干勁十足。什么叫青春無敵？也許這便是。

白小憶站在高出她一個頭的搶攤者面前，一眼看到他耳朵上一邊扎了兩個耳洞。她說：“喂，這是我的地方。”

人家根本就不理她，忙著招呼一個彎腰撿起一個粉紅色手機袋的女孩，說：“八塊錢，手工的。”

白小憶恨恨地，斜著眼睛盯著他，轉而對買東西的女孩說：“他哄你的，手工的怎么可能只賣八塊?！彼龏Z過女孩手里的手機袋看了看，繼續(xù)說：“流水線上的東西，頂多五塊，你還到四塊他還有賺的?！?/p>

女孩走了。

對面的那個人氣得瞪大了眼睛：“找事兒啊，不想活了？！”

白小憶仰著頭說：“找事兒的是你好不好！這是我的地方，你憑什么占了？”

對方哼了一聲說：“你的地方？誰規(guī)定的？誰規(guī)定的這里姓你不姓我啊，從今以后，這里就是我的地方了?！?/p>

白小憶左右看看，期望兩邊攤位的主人能出面替她說句話，可他們像沒事人一樣，一個忙著從蛇皮袋里往外擺東西，一個扭臉跟另一邊上的攤主說話。

白小憶心想，不對呀，按說這兩位已經(jīng)跟她很熟了啊，連彼此住在哪兒，白天干什么工作這樣的話題都聊過了，怎么關鍵時刻全當不認識啊。她轉向左手邊的攤主，那是一個年紀不大，但看起來很顯老的女孩，盤發(fā)，看樣子是自來卷，額前的碎發(fā)像鋼絲一樣彎曲而堅挺。

“小丁，你給我做個證?！卑仔浾f。

小丁根本不抬頭，繼續(xù)整理她的東西。

白小憶又轉向右邊：“安安！”

安安仍然與鄰攤聊著什么，并不接白小憶的話。

白小憶氣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響亮的怒喝沖開了憤怒、尷尬的空氣：“讓開！”

白小憶轉過臉一看，這個聲音的主人居然是她的上司，劉軍。

不等白小憶再作反應，劉軍繼續(xù)吵吵：“聽見沒有，讓你走！”

對面的男青年被劉軍的氣勢壓住了，雖然反抗，但聲音明顯降了八度：“憑什么？”

劉軍二話不說伸手要掀攤子。

男青年趕緊攔住，前后一提底布，把東西一兜，走了。

白小憶感激地看著劉軍，說：“劉經(jīng)理……”

“別說那些沒用的啊，趕緊把東西擺出來吧。”劉軍指了指后面的門店，“我在后面辦點事，一會兒再來找你?！闭f完一轉身走了。

白小憶覺得這一切就像演戲一樣，特別不可思議。這時候，小丁和安安走過來，主動要求幫忙：“剛才對不起啊，那人之前警告過我們的，看他那樣子，我們哪兒敢惹啊。”

白小憶連忙說：“沒關系沒關系，我自己來，你們忙自己的去吧?！彼贿呁鈹[東西，一邊扭臉往身后的門店里看。劉軍正在與女老板講話，看起來談笑風聲。白小憶趕緊轉過臉來，生怕被劉軍看到。可等到白小憶再次忍不住張望時，發(fā)現(xiàn)劉軍和女老板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店員。

這之后，每過一段時間白小憶都要回頭看一看，但劉軍和老板娘一直沒再出現(xiàn)。

堅持到十點半，比平常晚了半小時，白小憶決定收攤回了。臨走時她禁不住再次回望了一下身后，那個店已經(jīng)關門了。她失望地提著袋子往公交車站走，走到車站，卻發(fā)現(xiàn)直達漢西村的車已經(jīng)停了，她暗暗氣自己，明明知道十點鐘收班的，居然莫名其妙地拖了半個小時。

正當她暗自著急該怎么回去之時，一輛摩托車開了過來：“小姐去哪里，坐車吧。”

這是在春江屢禁不止的私車，被當?shù)厝私凶觥澳Φ摹保皇軙r間限制，只要是個車站，多晚都能看到摩的的身影。雖然有時候確實方便，也偏宜，白小憶也坐過很多回，但今天這個開車的人，身形魁梧，說話時眉毛還一抖一抖的，令她立刻想起兩年前差點被騙的一次家教經(jīng)歷，那個謊稱請他做家教的男人長得也這是這副模樣，胡子拉碴，嘴巴還油乎乎的。白小憶當時雖然驚險闖關，但嚇了個半死。終結那次驚險之旅的正是白小憶后來的男朋友，如今的前男友，張繼元。白小憶事后總結：禍兮福所倚。沒想到，這句千古箴言，又一次應驗了。就在白小憶直沖摩的擺手之時，一輛小車閃了下大燈，照得兩個人都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