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幾天眼睛都不覺得干?！蔽伊?xí)慣性地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用手指輕輕梳理他的短發(fā)。只要稍微低下頭，就能聽見他呼吸的聲音。

“明天鬧鐘定到幾點？”他問。

“九點吧。下午三點多的飛機，還是早點回麗江等著比較保險?！?/p>

“好，今天早點睡?！?/p>

“嗯?！?/p>

我們沒了對話，靜靜地看電視。在過去的十一個月里，這樣的夜晚重復(fù)過無數(shù)次。奇怪的是，當(dāng)回憶起來時，我們都不記得曾經(jīng)從電視屏幕上看到的內(nèi)容，仿佛每次都只是共同對著一個發(fā)光的盒子各懷心事，記得安靜溫暖的感覺，卻不記得看了些什么。唯一的例外，是搬家的第一天看到新聞報道的那場雨。

熄了燈的夜更加寧靜。我們安靜地躺在被子里，迷迷糊糊中似乎是同時翻過身抱著對方睡去。我在即將睡著的一瞬忽然驚醒過來，感覺到自己的臉正貼著黎靖熟睡的臉，眼淚無聲地流下來，鼻腔和胸腔塞滿酸痛的硬塊。

我們?nèi)绱耸煜け舜说纳眢w，如此熟悉對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習(xí)慣，我們甚至?xí)蛔杂X地做同一個動作，任何一點互動都那么有默契。我們一直在彼此照顧，互相溫暖，卻從來沒有接近過彼此的內(nèi)心。

我們都覺得幸福。我們都覺得孤單。

從束河回來后，我的眼藥水不見了。

我明明記得從客棧離開前曾將它收在化妝包里。每一樣?xùn)|西消失都會有它留下的軌跡，也許我只是遲鈍，當(dāng)時沒有發(fā)現(xiàn)它的離開，事后無論如何回憶，都再也回憶不起來。

年假還有四天，我開始四處找房子。

那幾天早上起來，我會依次打電話給搜索到的租房信息，如果沒有約定當(dāng)天看房子，就聯(lián)系地產(chǎn)經(jīng)紀尋找合適的地方。傍晚回家做簡單的晚飯，到臨睡前總會留出一點時間，慢慢收拾行李。

黎靖沒有常給我打電話，在這種情況之下頻繁聯(lián)絡(luò)多少有點尷尬。

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假期過完，該上班了。白天上班，傍晚看房，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我又恢復(fù)了以前一個人胡亂填飽肚子的日子。每天洗過澡躺在床上才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還來不及感覺到孤單，困意就席卷上來。

睡得很輕，偶爾失眠。但很慶幸的是，恢復(fù)獨居后還沒有過突如其來的悲傷或失落感。

我常常想念黎靖。做飯時以為他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我，關(guān)燈時以為他正躺在身邊的枕頭上，將鑰匙插進鎖孔時甚至覺得打開門后還能在鞋柜上看到他的拖鞋……

可常常想念這一切，卻并沒有讓我難過。我知道記憶里這些片段是完完整整屬于我，談不上得到，也永遠不會失去。

時至今日，我更加懷疑愛的本來面貌，它究竟是否與我們的想象有太大的差別。

我找到新住處時，離舊房子到期只有兩天。

交了定金，簽了合同，搭上回家的地鐵已經(jīng)九點半。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來，是黎靖的短信：“什么時候搬家？我來幫你?！?/p>

我輸入了很多次，總是說到一半又刪除。最后回復(fù)他：“我今天剛剛搬完，謝謝?！?/p>

很快再次收到了回復(fù)，他約我明晚一起吃飯。

回到家，我開始徹底整理衣柜和儲物柜，將需要搬走的行李打包。我從陽臺上收回晾干的衣服，坐在沙發(fā)上一件一件疊整齊。在一件旅行時穿過的針織薄外套口袋里，我摸到一團模糊的紙團，早已經(jīng)被洗衣機攪得面目全非，只能隱約看到一排條碼。

——那是兩張登機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