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鼻嘞覒艘宦?,施展輕功,很快穿花繞樹而去,倏地不見蹤跡。
子夜目送著她背影遠去,背倚大樹,半個身子斜靠在虬曲的樹干上,眼珠如濃墨頓點,黑得發(fā)亮,骨碌一轉(zhuǎn),朝不遠處一叢猩紅如染的雁來紅厲聲喝了一聲,“出來!”
四周先是極靜,過了不一會兒,那叢凝然靜止的雁來紅突然紅葉抖動,發(fā)出一陣沙沙的窸窣聲,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從花木之中閃身出來,立在離子夜不到一尺的地方,不亢不卑道:“子夜姑娘。”
男子身高體闊,端端正正地立在她面前,遮得面前的光,無端暗下。子夜仰頭,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了然的諷笑,“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明目張膽地跟了我過來,現(xiàn)在又不敢現(xiàn)身嗎?怕我吃了你們?”
“主子吩咐,如果姑娘叫喚,十一出來聽姑娘吩咐即可?!焙谝氯嗣佳鄄粍?,“主子說,姑娘詭計多端,多幾個人跟著,才不會又丟了。”
“蕭逸?!弊右箶n了攏垂在袖中的手,眉眼微動,卻笑得黯然失神,“他倒真是看得起我?!?/p>
“姑娘如果無事吩咐,十一下去了?!?/p>
“十一?”子夜挑眉,她神情淡漠,口中卻是不容人拒絕的決絕,“青弦和我會在這里會合,既然蕭逸吩咐你們跟著,我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再給你們苦頭吃。不過現(xiàn)在我要去一個地方,但不許你們跟著。我不管蕭逸怎么吩咐,只想你們還我片刻清凈。如果你不順了我的心,將來這一路之上,總有你們苦頭吃?!?/p>
她累了倦了,那些老鼠和貓的逃跑游戲,終于做膩。
十一偏頭,深邃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臉上,如刀削過的面龐在月光下泛著剛毅冷硬的光,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瞬間如飛鳥投林,隱入蒼茫的夜色之中。
子夜抬頭,如炬的目光望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心頭一念浮起。他的背影恍惚熟悉,卻又分明陌生。子夜甩了甩頭,不去多想,轉(zhuǎn)眼躍起,亦消失在綠蕪凋盡的秋夜里。
衣香鬢影之中,霍府華燈一片,闔府歡騰。
只有靠近西南一隅的思宣小院,依舊秋光冷冷,萬物凋敝,四下里不見一個人影,連那人聲鼎沸的慷慨熱鬧,也吝嗇地不肯飄進來。
白色的窗紙上映著朦朧的燈光,豆大一點,將那間孤零零的房子,剎那照得溫暖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青絲素挽的霍夫人虔誠地跪在佛前,眉目低垂,剛剛將一卷《金剛經(jīng)》誦完,聽見背后有人進來,也不回頭去看,只是雙手合十,默默在佛前叩了三個響頭,從容做完一切,才淡淡開口,“不是吩咐過你,不要進來打擾我念經(jīng)嗎?”
子夜安靜立在她身后,目光澹澹地注視著她。她的背影極消瘦,一襲寬大的青袍套在身上,空蕩蕩的,更顯得她身影寥落,背影沉寂。
心里陡然生了一種無端惆悵,夜色微涼,連她的嗓音也微微生澀,“夫人?!?/p>
“你不是瑤兒?!被舴蛉四抗庖欢叮荒ㄒ蓱]閃過眼底,又很快散去。她從容不迫地起身,轉(zhuǎn)身立在佛下,微微打量著立在門邊的女子。
子夜身上一襲天水碧暗花云錦長裙,腰間束著一根雪白緞帶,帶身上繡著一匝兒淡粉花點,映在霍夫人眼中,點點都是春意。她的長發(fā)用一根梅花采勝簪松松綰起,鬢邊斜插著一朵小小的鵝黃雛菊。淡淡的燈火籠在她眉眼之上,襯得上下兩點嬌黃粉嫩,出塵清雅。
“月黑風高,夫人一個人獨居在這里,子夜冒昧闖入,夫人為什么卻不慌張?”眼前的女子,長眉鳳目,額闊鼻秀,一張素顏胭脂不掃,雖然青布粗衫,卻掩飾不住周身高貴氣韻,想必年輕時定是個顛倒眾生的美人。細看去,五官眉眼,與宣哥哥和霍長安都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