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邊漫行一邊漫說,直到趙遠手機鈴聲響起,他人一靜,低頭看手機。我裝作無意跑開幾步,到那邊河畔水岸提裙坐下。石階沁涼,我聽見他壓低聲音在說什么,雖是仰頭看月,耳朵卻牢牢向著他那一邊。風(fēng)再一吹,酒全醒了。
“我前妻叫我過去一趟,”他笑說,“我先送你回去吧?!?/p>
“不用了,”我也笑笑,從石階上起來,“我自己打車走?!?/p>
他點頭:“好的,到家后給我短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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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少側(cè)面去了解趙遠的前一段婚姻,以及他的前妻。通說是,趙遠的前妻彭京是個瘦美人,品貌氣質(zhì)俱佳,曾在本城報社做記者,那時趙遠也在做雜志文編。趙遠生性風(fēng)流,據(jù)說四十歲的女主編也喜歡和他聊天,更不用說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彭京為了趙遠的緋聞與之大吵過幾次,卻又抓不住現(xiàn)行。彭京到底是驕傲的,后來干脆說離婚,順便打掉了腹中胎兒。這段婚姻就結(jié)束了,彭京很快也換了工作。
我問趙遠,彭京現(xiàn)在還好?
趙遠答,事業(yè)蒸蒸日上,丈夫溫柔多金,兒子已能和人打架,好極了。他說這話時眉目含笑,叫我又愛又恨。我嚇了一跳,似乎對他的喜歡又深了一層。為什么會喜歡這個人?太危險,太自不量力。嘆息,莫不是為了木地板上的水腳印,莫不是為了一碗酒釀團圓,莫不是為了一句“投我以木瓜”。
我有時也會放肆地說:“要是你們不離婚,你們的孩子估計都有女朋友了。”
他作訝異狀:“不會吧!就是生下來也不過四五歲?!?/p>
我笑:“那就是學(xué)他爸爸的風(fēng)流?!?/p>
他大笑。
我也傻乎乎地旁敲側(cè)擊:“趙遠,也該結(jié)婚了!再找個姑娘吧?!?/p>
他微笑:“你急什么?”我大窘。
他還是笑著,轉(zhuǎn)身找一件外衣為我披上:“風(fēng)大,別凍著?!?/p>
我恨他,恨他一臉無所謂幫我披衣,恨他云淡風(fēng)輕的神情,恨他花枝下經(jīng)過片葉不沾身的老道和世故??墒强v然這樣恨,我還是抽抽鼻子,非常乖巧地拉緊衣服。
近來畫廊生意可觀,老板又看上一個剛從美院畢業(yè)的男生,和他簽了三年合同。我負責(zé)接洽時在心里同情,這么低的價格怎么養(yǎng)得出畫家,交房租買顏料都不夠。諸事辦妥后老板請我吃飯,拊掌笑說:“知道你心里犯嘀咕,這可就是成名與不成名的區(qū)別,什么人什么價,錯不了?!庇终f,“像你,踏踏實實干上幾年,多長記性,懂得眉高眼低,價兒也不一樣?!?/p>
秋末陽光有些不得勁,天漸漸冷了。
十二月老板要回北京看望親眷,畫廊交給幾個手下看著。大抵因為我在聯(lián)系趙遠方面較為得力,他特別把我?guī)ケ本┒唐谂嘤?xùn)英語。我心一凜,覺得來意非善,又怕得罪畫廊里工作的其他同事,我一后來之輩,憑什么獲此眷顧。蜚短流長之苦,我是最不想要的。但我又不知怎么拒絕,于是愁眉苦臉,比學(xué)生時代編理由向老師請假還麻煩。
打電話跟木瓜說,她剛下班,嘴里嚼著薯片,咯吱咯吱道:“哎喲,你多想了!現(xiàn)在的老板才沒那么容易對女孩兒兒下手呢。女人多麻煩哪,又花錢又壞名聲。他大概純粹是想提拔你重用你,你就等著數(shù)錢過好日子吧!”
木瓜思考問題向來都這樣,我只有閑扯幾句別的,收線,打給四美。
四美先是不接。我再打,終于接了,那邊嬌喘微微道:“陸崎你干嗎呀?”我冷汗涔涔,連忙道歉:“哎呀,我忘記你門上掛著領(lǐng)帶了!”四美咯咯笑:“你真討厭?!?/p>